形势上,岑逢源很好,但是他却不是一定会赢的,他如果一定要嬴,除了幸运之外,他只有靠出术,靠出术来取胜! 高斯认为那是捉住岑逢源出术的最好一个机会,因为注码如此之大的一副牌,岑逢源既然有着出神入化的手法,他是决不会不在这局使用的.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所以,当最后一只牌发到高斯面前时,他先不看自己的牌,反而藉着吸烟的动作,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岑逢源的每一个动作. 只见岑逢源先将那张牌在桌上按了一按,要藉那样一个动作来换牌,是不可能的.接着,岑逢源并不像一般人看暗牌那样地,用两张合上,慢慢地移开来,他只是用他的小指指甲,在纸牌的边上,向上轻轻一挑,动作十分潇洒灵敏,他那张牌已翻了过来. 高斯的心中不禁叹了一声,那样的动作,更是绝对没有作弊的可能的. 如果他能藉着那动作而作弊的话,那么,他一定是一个会法术的人了. 岑逢源的那张牌翻了开来,牌桌旁,每一个人都发出了轻微的「啊」地一声. 又是只A! 岑逢源的牌面上已是A一对和七一对了! 随着那「啊」地一声,雪花方也放下了手中的牌,他得了一张二. 高斯翻开牌,他除非得的是K,否则已没有赢钱的希望. 但是当牌翻开之后,他得的只是一张六. 接着,听得卜松柏长叹一声,他得了一张毫无用处的四. 接着,牌桌旁又静了下来,岑逢源微笑着,作了一个收钱的手势,道:「还要出价么?」雪花方沉着地道:「要!」岑逢源几乎连考虑也不考虑,就将面前所有的钞票一起推了出去. 雪花方点着了一支烟,深深地吸着,他烟上的烟灰,足足积了有一寸长,然后,他才沉声道:「好,我看你的牌,你那是多少钱?」岑逢源冷笑着,道:「方先生,我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的好,赌的是你自己的钱,不是人家的.」高斯不禁愕然,因为岑逢源那样说,是极不礼貌的.雪花方翻了翻眼,道:「当然是我自己的钱.」他一面说,一面双手一起将面前的钞票,推了出去.但就在他将钞票推出去之际,岑逢源突然站了起来,双手一起按住了雪花方的手. 岑逢源的动作是如此突兀,令得高斯惊异得瞪大了眼,但岑逢源继续讲出来的话,更是令高斯惊异得张大了口! 只听得岑逢源道:「只怕那是你自己印出来的钱!」然而,高斯的惊异,却还只不过是开始,接下来的惊异,令得他软在椅子上,几乎一动也不能动!随着岑逢源的那一句话,雪花方的面色变了,一扇门推开,三个警员和一个女警官走了出来. 那女警官不是别人正是李玉芳. 李玉芳将一张文件放在雪花方的手背上,严肃地道:「你被捕了.」雪花方面如土色,向高斯望来,高斯根本怀疑自己在做梦,或者赌得太紧张,以致神经错乱了,所以他只是像傻瓜一样地坐着. 一个警员立时取出手铐,铐起了雪花方的手,另外两个警员,则将雪花方带来的钞票,一起取起放进一只布袋中. 然后,令高斯惊异得他连软在椅上也不能,不得不直跳起来的事发生了,李玉芳突然向岑逢源行了个礼,道:「岑警官,我们先回去了.」那的确是令高斯不能不跳起来的,岑警官,岑逢源是警官. 他一跳起来,岑逢源已来到他的身后,拍着高斯的肩头,道:「高先生,多谢你的合作,也多谢各位的合作,不是各位帮忙,我们绝捉不到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伪钞制造者.」高斯张口结舌,道:「雪花方他……他……」岑逢源道:「是的,他表面上是洗了手,但是我们怀疑最近市面上出现,几可乱真的大量伪钞,是他制造的,可是却又没有证据,所以才由高先生着手.我们知道,当高先生看到一个人,逢赌必赢而又没有欺骗行动时,一定会忍不住好奇,而去找雪花方的,而雪花方看了高先生所拍摄的电影之后,定会带着大量伪钞,前来参加赌局.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你……根本不是逢赌必赢?」「自然不是,那一卷电影,也是几个人在做戏,我们必须先骗过了你,才进一步骗雪花方,高先生,我代表警方,向你道歉.」高斯耸耸肩,摊着手,道:「我看,这是破案史上最大的出术了.」卜松柏等人,都一起笑了起来,卜松柏道:「你别见怪,那伪造大钞,精确得无以复加,我们银行中发现了几张之后,变得每一张经过银行的大钞,都要详细检验,实在不胜其烦,是以警方一提出这个办法,我们立即同意了.」高斯笑了起来,向牌桌上看去,道:「最后一副牌,不知是谁赢?」「我有A七两对.」岑逢源说. 高斯翻开了雪花方的底牌,是二,三张二!但是高斯拿起了那底牌,伸指在上面揭下薄薄的一层来,那是一张A,「二」是用手法贴上去的,雪花方出了术! 人的贪心,实在是无止境的! 全文完 飞艇 第一章 高斯的业务本来就非常忙,再加上现在一连举行好几个时装节.高斯是出名的摄影家,他的好友之一,又是着名的时装模特儿燕玲.是以,他原本就是忙得不可开交,再加上他的嗜好又多,他一天所有的时间,没有一分钟是空闲的,每一天都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. 像高斯这样的忙人,如果说他会在游乐场中,从中午一直耽到黄昏,那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. 可是现在,情形却确然是如此,高斯办公室中的电话不断响着.高斯的女秘书接电话接到手也酸了.听埋怨的声音,听得她觉得坐立不安.而且,办公室中还有三四个人在等高斯.他们都是非见到高斯不可的. 然而,高斯却在游乐场中,手捧着一大包爆米花,将爆米花一颗颗地放进口中,鼓着嘴,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来,像是他根本没有甚么事要做一样. 高斯不是一个人来的,和他一起来的,是两个小女孩.一个八岁,一个六岁.今天是八岁那个生日.她们是高斯的邻居.高斯早已答应过她们,在生日那天,带她们到游乐场来. 这半天,不但那两个孩子玩得兴高采烈,连高斯也觉得自己很少有机会这么高兴过. 他不断地笑着、跳着.现在那两个小女孩正跨着木马在团团转,高斯倚在栏杆上,等那两个小女孩转到他面前时,他就大声笑着,逗着她们. 坐过木马,天色已渐渐黑了,高斯搀住了她们,道:「好了,我们该回去了.」那两个女孩子互相望着,高斯已是第三次提议该回家去了,而她们也三次找出理由,驳回高斯的提议.可是现在她们却再也想不出理由来了! 她们叹了一口气.八岁的那个道:「好吧!回去了.可是我们得慢慢走出门去.」高斯笑着道:「好的,我们慢慢走.」而就在这时游乐场的灯光全亮起来了. 亮起灯光之后的游乐场,在儿童的眼中,简直就是非同凡响的仙宫.两个小女孩一起叫了起来,高斯忙道:「我们说好了,要回去了.」「多玩一会,高叔叔.你看,那只飞艇多么好看.」六岁的那个仰起了脸. 高斯同意她的话,那只飞艇真的很美丽,它正在时下时上的转圈着,灯光流动,看来就像是一环一环的彩虹一样. 八岁的那个小女孩立时叫了起来:「我们再去坐一次飞艇.」「不行!我们已经坐过三次飞艇了.」「再坐一次,高叔叔,再坐一次飞艇,我们一定乖乖跟你回去.」姐妹两人一起仰起头,哀求着. 高斯心软了下来,虽然他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可能完全讲话不算数,但是他还是不忍心拒绝她们.他牵着她们向前走去,来到飞艇的旁边,买好了票,等着. 在高斯等待的时候,突然有一个人,从高斯的身边,挤了过来,挤到了高斯的前面来. 一个不守秩序的人!高斯厌恶地想着.他瞪了那人一眼,可是那人却伸手握住那两个小女孩的手,道:「先生,这两位是你的女儿?」「放手!」高斯呼喝着. 「先生,帮帮忙,请你的两个女儿,坐在我的身边,帮帮忙.我求求你,先生!」那人的神色十分惶急,连珠炮也似的说着. 这种要求实在太荒唐了! 那种飞艇游戏的座位,是两人并坐的.但一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,也恰好够坐. 那人竟异想天开要和高斯带去的两个小女孩一起坐,除非高斯是傻瓜,否则当然不会答应他的. 高斯立即道:「不行!」他非但严词拒绝,而且在行动上,也表示出他十分坚决的态度来.他用力拍开那人握着孩子的手,将孩子拉到自己的身边. 那人抹着汗,神色更是张惶,四面张望着,继续哀求着,道:「先生,你救救我,他们在找我,如果有孩子在我身边,我就可以躲过去,他们只知道我到了游乐场,想不到我会带孩子来的……」这时,旋转着的飞艇已停了下来,闸口打开,玩飞艇游戏的人走了出来,高斯懒得去理睬那人,拉着两个小女孩,走进了闸口. 他们三个人,在飞艇的座位上坐了下来.那两个小女孩对那人像是十分感兴趣,不断地问道:「高叔叔,那人为甚么要和我们一齐坐?」「高叔叔,那人要你救他,你为甚么不救他?」高斯摇着头,道:「我全不知道.你们别多口,小心下次我不带你们来玩.」八岁的那个眼珠转动着,又说了一句,道:「老师说的,我们要帮助他人,高叔叔,你不肯帮助他人,老师一定会罚你.」高斯忍不住又呆了起来,他回头看看,只见那人还在闸口犹豫着,又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在说些甚么,那妇人急急走开去. 终于,那人进了闸口,也在座位上坐了下来,他缩着身子,低着头,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. 飞艇开始缓缓转动了,灯光变幻,映得人的脸一下黄色,一下紫色.两个小女孩登时忘记了那人,又大声呼叫欢笑起来,但是,高斯却还不时回头去望着那人.那人仍然保持着他原来的姿势.突然之间,高斯只看到他的身子向前一伸. 那时候,他坐的位置,正转到最高处,离地足有三十尺!而他那一伸,下半身已出了座位.高斯看到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座位前的栏杆.那时灯光是紫色的,映在他的脸上,更显得他的神情恐怖. 他张大了口,像是正在呼叫着,可是一个人的呼叫声,在游乐场中,所起的作用实在太微弱了,根本不会有人听得见的. 在那一刹间,高斯已觉出事情不对头了. 但是,他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,只见那人的身子又向前俯出.高斯忍不住发出一下呼叫声.那人的身子,从离地六十尺的飞艇中,直跌了下去. 看到那人从飞艇中跌出来,不止高斯一个人.是以刹那间,所有看到的人,都发出了惊呼声,那一下许多人一齐发出的惊呼声,倒是十分刺耳的.高斯看到那人跌在地上,恰好是在离开口不远处. 飞艇旋转的速度,立时慢了下来,人群从四面八方,向出事的地点涌来.他们的脸上,都带着一种意外的兴奋,像是他们都觉得并没有做错甚么,像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一样. 高斯看到四名警员刚一抵达那人的身边,就将那人的身子,翻了过来.一个警员在那人的身上,迅速地搜索着,另外三个警员,则在禁止别人接近那人. 高斯在一看到四名警员之际,便惊讶他们如何会来得如此之快.接着,他立即发现,那四名警员的行动,完全不是警方人员应有的行动. 一个念头立时在高斯的脑际掠过:那四个警员是假冒的! 飞艇的旋转达度减慢了,在飞艇上的人纷纷走出来,但是高斯的座位,离地还有八九尺,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,他一定跳下去了. 但是,他却还要照顾那两个小女孩,而那两个小女孩,已吓得瞪大眼,话也不会说.所以,高斯只好等飞艇慢慢转动着.等到他的座位到了地面,他才牵着两个小女孩,走了出来. 他一出座位,便立时向那四个警员叫道:「喂!你们是甚么人!」那四个警员抬起头来,并不回答他的问题,却立时转过身,挤进了人群之中. 高斯忙又叫道:「拦住他们!拦住他们!他们是假冒的警员.」可是尽管高斯叫嚷着,围观的人群,却一点反应也没有.等到高斯拉着两个女孩子赶过去时,那四个警员,早已不见踪影了. 高斯记住了其中一人的面貌,那人就是动手在死者身上搜索的一个.当高斯大声一喝之际,他抬起了头来,望着高斯,所以给高斯的印象,十分深刻. 高斯只是后悔自己的动作太慢,他不应该去追那四个人,他应立即举起胸口悬挂着的相机,将那四个人拍摄下来. 可是现在,机会却已经消失了.高斯看到又有两个警员挤了进来.那两个自然是真正的警员了. 高斯低头问道:「怎么样,现在回家了?」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道:「我们要回家了.」高斯带着他们离开了游乐场.一路上,他的心中十分乱,因为那人在死前,曾求救他,但因为他提出的办法,实在太过荒唐,所以,高斯拒绝了他. 高斯这时候不免想:如果自己答应了他,那么,他会不会死? 高斯叹了一声,他不能拿两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安全去冒险,他自己觉得并没有做错甚么. 等到高斯将两个小女孩送回家中,交还给她们的父母之后,便又赶回游乐场中. 游乐场依然灯火通明,但是却已静得出奇,由于发生了意外,所有的人,都被警方劝离了游乐场. 高斯来到了游乐场门口,两个警员将他拦住,道:「游乐场中发生了意外,关闭了.」高斯忙道:「我知道──」两个警员中,有一位十分性急,高斯才讲了三个字,他已一瞪眼,道:「你明知发生了意外,还来做甚么?快离去.」高斯想向他解释他所说的「我知道」这三个字的意思,但是高斯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,因为在游乐场中,有几个警官,一起走了出来. 第二章 高斯退开了几步,他听得一个警官叹了一声,道:「现在的人,真是越来越古怪了,走到游乐场这样的地方来自杀,不知为了甚么?」另外几个警官附和着,道:「是啊,连自杀也耍花样翻新,真不知这些人心里在想些甚么!」高斯听到这里,实在忍不住,他踏前一步,大声道:「那人不是自杀的.」高斯忽然插进来大声嚷叫,今得那几个警官,一起向他望了过来.而在刹那间,那几个警官面上的神情,就像高斯也是一个因为神经错乱而要自杀的人一样.一个警官道:「你是甚么人?」高斯说了姓名,道:「我是一个摄影记者──」那警官挥着手,道:「你来迟了,你的同行早就来过,而且走了,你去问你的同行拿照片罢,尸体运走了,你也拍不到照片了.」高斯忙道:「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,我!」他说得十分起劲,可是那几个警官,显然都没有兴趣听他的话.连刚才和他在说话的那位警官,也转身走开去,一起上了警车. 高斯在他们走了之后,还想走进游乐场去,可是再度给两名警员拦住.而且,警员的面上神情,已经很不耐烦了. 高斯叹了一声,他改变了主意,不再坚持要进游乐场,而是过了马路,来到街角的电话亭中,他拨了警局的电话,然后请接线生接到李玉芳警官的办公室去. 一分钟后,他和李玉芳在通话了. 高斯急急地说着,道:「玉芳,我是高斯.」「我现在正在忙着.」李玉芳似乎有些责怪他在现在这种情形打电话来. 「我知道,可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,我一定要对你说,在游乐场中死的那人,不是自杀的.」「你说甚么?」「死在游乐场中的那人,不是自杀的,他是被谋杀的,我知道.」高斯加强语气. 李玉芳呆了片刻,才道:「这件事,警方另外有人处理,我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有关方面,如果你想知道结果的话,我会和你联络的.」高斯又再嘱咐道:「你一定要告诉他们,那人死得十分离奇,他是被人谋杀的,而且还有人假冒警员搜他的身.」李玉芳笑着,道:「是,我知道了.」高斯叹了一声,放下了电话,作为一个良好的市民,他的责任已尽了.他走出电话亭,向对面的游乐场看了一眼,只见所有的灯火已全熄,守在门口的警员离去了,游乐场的门口,也拉上铁闸. 高斯总觉得那人死得十分离奇,而且,死后立即有四个人假冒警员在他身上搜索,更是奇上加奇,他也知道警方何以会判断那人是出于自杀的. 但是,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,他已将消息提供给警方,他所能做的,暂时就只有这样了. 当晚,高斯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才入睡,第二天一早,他便没有法子再去想那件事了.因为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,等到他好不容易,忙到下午两点钟,总算有时间啃上几口三明治,女秘书却探头进来,道:「高先生,有一个电话,一定要你听.」高斯看看三明治中味同嚼蜡的鸡腿,摇手道:「不听,不听,甚么电话都不听.」女秘书笑着,道:「电话是李玉芳警官打来的.」「啊!」高斯叫了一声,连忙拿起电话,「玉芳吗?我是高斯,是啊,那件案子怎么样?」「你提供的线索十分有用,他的确不是自杀的.」李玉芳说,「你是怎么知道的.」「因为,当他从飞艇上跌下来的时候,我和两个孩子也在飞艇上.」高斯十分得意地回答. 「你的线索来到了之后,我和承办案子的有关人员力争,他们一致判断那人是自杀的,于是我坚持尸体解剖,解剖的结果,那人真的不是自杀的.」李玉芳略顿了一顿,「他死于心脏麻痹.」「甚么?」高斯叫了起来. 「他死于心脏麻痹,那是一种心脏病突发的症状,可能是当飞艇升高时,他受了惊恐,是以受不住而死的,在他坠地之前,他已死了.」「唉,」高斯着急得伸手在台上拍了一下,这一下,将他的午餐拍去了一半,那杯牛奶倒翻了,弄脏了放在桌上的十几张照片.但是高斯却不在乎,他只是着急地说:「你们弄错了,他是被人谋杀的,而且他一跌下来,就有四个人假冒警员搜他的身.」李玉芳道:「第二点,到现在为止,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向警方报告.至于第一点,你说的话,是一点根据也没有的,法医解剖的报告,绝不会错.」「唉!」高斯再度叹着气.他将昨天晚上,在游乐场中和飞艇之前发生的事,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,又道:「你们真是弄错了.」李玉芳好一会没有出声,才道:「好的,我再去和他们说,你等我的电话.」高斯放下了电话,他第三次叹息,将泼泻的牛奶抹干净.这个下午,他有点心不在焉,他等着李玉芳的电话,可是这一等,却等到下午七点钟,李玉芳的电话没有来,她人却来了. 高斯看到李玉芳,实在喜出望外,李玉芳却皱着眉道:「高斯,我实在没有法子推翻法医的结论,那人是死于心脏麻痹的.所以,你的被谋杀的说法,实在无法成立.」高斯道:「可是那人的确对我说过,有人在追踪他,要杀他!」李玉芳问道:「在他死前,有甚么迹象?」「没有,我看到他的身子突然前俯去,然后,忽然之间,跌了下去……那情形倒真的像心脏病猝发,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.」「那四个假冒的警员在那人身上,没有搜到甚么,就给你惊走了?」「是的.」高斯肯定地说. 李玉芳在高斯的办公室中,来回踱了几步,道:「我有一个推测,但是未被接纳.我的推测是,有一枝远程射枪,发射一种毒针,那种毒物,能致人于死,而死状则和心脏病猝发一样.」高斯跳了起来,道:「对,一定是这样.」李玉芳笑道:「如果处理案件像你那样简单,倒好办了,我们一定要有证据.我假定你的说法成立,而我们又没有在那人的身上发现甚么特别的东西,你想,如果他有甚么特别的东西,在临死之前,他会将那特别的东西,故在甚么地方?」「飞艇中.」高斯立时叫起来. 「你有空么?我和你一起到游乐场去.」李玉芳说. 一连两天到游乐场去,那是高斯一生之中,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情,但是他还是立即道:「好,我们现在就丢,或许已有人想到了.」「不要紧,我已问过了,今天不是假期,飞艇在八时才开放,我们来得及做第一批的游客,可是,你还记得那人是在那一只飞艇中?」高斯皱着眉,道:「我要到娱乐场去看看,才能肯定,走,快去.」高斯和李玉芳离开了高斯的事务所,一起来到了游乐场.他们走进游乐场时是七时三刻,在飞艇游戏的旁边,已经有七八个孩子,排队等着,飞艇还没有亮起彩色的灯,看来很不起眼. 高斯和李玉芳,排在那些孩子的后面,高斯抬头打量着那些飞艇,突然间,彩色的灯光,亮了起来.高斯实在无法认出,那人昨天在那一艘飞艇中,因为所有的飞艇,看来完全是一样. 高斯苦笑着,摇了摇头. 李玉芳却并不泄气,她道:「不要紧,我们可以一艘一艘地找,总共是二十四艘,我想我们今晚可以完全找遍的.是不是?」「当然是.」高斯兴致勃勃,还能够与李玉芳在一起,已经是十分高兴的事了,而能够和李玉芳在一起办案,他自然更加高兴. 飞艇在八时整开始转动,高斯和李玉芳两人,一次又一次都坐着飞艇玩,连管理人员也觉得奇怪,何以那尔个大人对飞艇那么有兴趣. 一直到九时二十分,高斯在他所坐的那飞艇座位木缝中,找到了一个十分小,扁平的金属盒子,他举着那盒子;向李玉芳扬着,李玉芳就坐在他的面前,她笑着,表示她心中的高兴. 飞艇又一次停了下来,高斯和李玉芳,相继跨出了飞艇,高斯将那扁小的金属盒,托在手上,李玉芳立即将之拈了起来. 那金属盒子只有一寸见方,大约只有八分之一寸厚,可是却制作得十分精巧,上面还刻着十分精细的花纹,李玉芳将那盒子扬了扬,道:「你猜盒中是甚么?」「谁知道?」高斯扬着眉,「是秘密武器的公式,是情报人员的名单,或者是一卷浓缩照相的底片.我们常在电影中看到的,不都是这些东西么?」李玉芳笑了笑,手指在盒边的一个键上按了一按,那盒子的盖,弹了起来.盒盖一弹开,高斯和李玉芳两人,都突然呆住了. 那盒子从外面看来,已经够精巧的了,可是它的内部却更精巧.它的内部几乎是实心的,只有四个很小的方形格子,在那四个小方形的格子中,有着四粒只有半粒米般大小的东西.那东西闪耀着相当夺目的金属光辉,从那种光辉来看,那像是白金. 可是那四粒白金究竟是甚么,他们两人,一时之间却看不清楚. 李玉芳忙按上盒盖,抬头向高斯望来,她虽然没说甚么,但是在她的脸上,却充满了疑惑,她显然是在问高斯:那是甚么? 高斯也无法知道那是甚么,他摊了摊手.而就在这时,他已看到两个人,大踏步自李玉芳的身后,向他们走了过来. 游乐场中的人十分多,有两个人走过来,本来决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,但是,高斯却立即认出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,正是伪冒四个警员的大汉之一. 高斯忙道:「玉芳,小心!」他警告着李玉芳,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,他的胁下已有硬物抵住,高斯不必低头看,已从李玉芳吃惊的脸色上,知道那是甚么了. 在李玉芳一怔间,另外两个人也已到了李玉芳的背后,高斯回头看了一看,他自己身后也是两个人.这时,他已全认出来了,那四个人,正好全是假冒警察的四个人. 这时,四人之中,一个个子最高的沉声道:「拿来,别追赶我们,我们的枪法,都是第一流的.」那大漠一面说,一面向李玉芳伸出手去. 第三章 那只扁平的金盒还握在李玉芳的手中,李玉芳想抵赖,也无从赖起,她只好缓缓将那金盒交到那大汉的手中,而她的神色,却十分镇定,道:「请问,那盒子中的东西是甚么?」那大汉一把抢过盒子来,闷声道:「如果你聪明的话,最好别再想起这件事,这位先生已经管得太多,如果再多管闲事,那就要受点教训了.」「对我来言,那不是件闲事.」李玉芳镇定地说,「一个人被你们谋杀,我是警方人员,你们却用武器威胁我,你们该知道会有甚么后果.」那四个大汉中的三个,脸上一点特异的表情也没有.看他们的情形,像是根本不懂李玉芳在说甚么一样,只看到那个子最高的扬了扬眉,冷笑一声,道:「我知道你是警方人员,但这件事,根本不是你们管辖范围之内的事,这件事并没有犯罪.」「一个人被你们谋杀了.」高斯怒叫着. 可是那大汉却没有回答,他只是扬了扬手,对其他三人,说了一个字,那三人一起向后退去.其中两个,技巧地将手枪遮着,但是枪口仍然对准着李玉芳和高斯,那高个子向相反的方向退去. 他们的行动十分快捷,转眼之间四个人便全消失在人丛中不见了. 高斯顿着足,想向前追去,但是李玉芳却拉住他,道:「你想干甚么?刚才他们就在我的身边,我们已无计可施,就算给你追到了他们又怎么样?」高斯顿着足,挥着拳,道:「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逃走了么?」「当然不,」李玉芳沉思着.她略停了半晌,才继续道:「我想可以找到他们的.」李玉芳的话,不禁令高斯大是讶异起来,他望着李玉芳,李玉芳的脸型十分俏丽,眼睛大而美丽,天然的长睫毛覆盖着她乌黑的眼珠,使她看来,十分动人.高斯不禁摇了摇头,她说可以找到那四个人,她的话,有甚么根据?真令人难以相信. 李玉芳微笑着,道:「高斯,你的观察力也实在太差了,那四个人身上有甚么特徵,你没有注意到?」高斯皱起了眉,他的确没有注意到.本来,他颇以自己能一眼便能认出那四个人正是假冒警察为荣,但现在他却只有苦笑. 李玉芳道:「别呆想了,我告诉你,他们四个人的身上,至少有几件特征,是可以辨明他们的身份的,他们的手很粗大,手臂下全刺着青花,有三个,左臂下刺的是一只熊猫.」高斯望着李玉芳,连连点头,李玉芳一说,他也想起来了. 李玉芳又道:「他们的皮鞋,鞋尖方而向上翘起,只有两种人,是穿这种笨重的鞋子的,一种是军警,另一种是海员,他们是海员.」高斯十分佩服李玉芳的推理,但是他却仍然不服道:「他们是海员,也无法找到他们,在这城市中,有成千上万的海员.」「是的,可是他却自己暴露了身份,在我说明自己是警方人员之际,对方四人之中,有三个一点反应也没有,那说明他们听不懂我的话,他们是外国海员,而个子最高的那个,呼喝了一个字,其余三人,便向后闪了开去,他叫的那个字你听得懂不?」高斯摇摇头,道:「听不懂.」李玉芳笑了起来,她的笑容实在十分甜,十分妩媚,她道:「我却懂,那一个单字相当于我们话中的『走』字.那是斯拉夫语系统中的语言,他们等于已告诉了我,是甚么外国船上的海员.」高斯「啊」地一声,李玉芳讲明白之后,他也觉得李玉芳说能够找到他们,一点也不值得奇怪了. 李玉芳来回踱着,高斯反倒着急起来,道:「你怎还不通知警方,派人到船上去对付他们?」玉芳摇头道:「行不通,大队警方人员到船上去,船上的人一定否认,而我们也没有确凿证据,可以控告那四个人.」「他们谋杀了那一个人.」高斯急忙道:「而我是目击证人,这还不够么?」李玉芳叹了一声,她望着高斯的神情,就像是望着一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,她道:「高斯,你太天真了,事实上,你只看到那人从飞艇上跌下来,而法医的尸体解剖报告,则证明那人死于心脏病突发.」高斯张大口,道:「可是事实上──」「事实上,我们没有任何证据,我们要对付这四个人,只有采取私人行动.」李玉芳瞪视着高斯,「你够胆子和我一起去么?」高斯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地叫起来,道:「这是甚么话,这种问法,太岂有此理了.」李玉芳笑着,他们两人一起出了游乐场后,所有的声音,都静了下来.等他们来到码头时,更静得令人感到气氛出奇神秘. 那艘大轮船就泊在码头旁,船首漆着十分古怪的文字,高斯根本不认识.他们两人在码头的木柱后面站定,仔细观察着那艘轮船. 那是一艘客货轮,十分巨大,甲板上有人在走来走去.在码头和轮船之间,搭着一张梯子,那似乎是从码头到船上的唯一通道. 当然,如果他们有特殊的装备,他们可以潜水到船旁边,再发射有勾的绳索,勾住船舷,然后攀下去.但是,高斯不是詹姆士.庞德,李玉芳也不是飞天神猫,他们当然无法采取那样的办法. 李玉芳看了片刻,才道:「高斯,看来我们只有从那梯子走上船去了.」高斯也想到这一点,因为甲板上虽然有人,但是在那梯子的附近,并没有甚么人.他们上船的动作如果快捷些,是不至于惹人注意的,他们上了船之后,可以有充份的机会躲起来.所以,高斯听得李玉芳那样说,也立时点了点头. 高斯和李玉芳从柱后走了出来,他们的行动一点也不闪缩,但是却十分快捷,两分钟后,就踏上甲板,然后,隐没在黑暗之中. 他们紧贴着凉冰冰的钢板站着,高斯低声问:「我们应该怎么办?」「要利用你的常识了,我想,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,不会只是那四个海员的私事.我们首先要找到船长,你可知道在一艘船上,通常说来,船长总是住在甚么地方的?」李玉芳问. 高斯惭愧地笑着,道:「你明知船长大概是在甚么地方的,为甚么要来问我?」李玉芳笑了一下,她拉着高斯的手,向前贴着舱壁走去,一遇到前面有人走过,就立时停下来,不一会,又来到了一度钢梯前. 当他们来到梯前之际,钢梯「登登」作响,恰好有两个人向下走来.高斯和李玉芳两人,立时身形一闪,闪到了梯后,那两人下了梯,迳自向前走去,高斯和李玉芳,立时互望了一眼. 那两人正是在游乐场中挟持他们四人中的两个! 高斯立即向李玉芳竖了竖大拇指,表示她推测的准确,李玉芳笑了一下,当那人匆匆走开了后,他们两人迅速地上了那只梯子. 梯子上,有一个小小的空间,那是船长室之外的空地,通常是作为船长召见高级船员的地方.根据通常的惯例,低级船员如果不是奉召唤,而到这地方来的话,是会被视为对船长怀有恶意的.所以,高斯和李玉芳一到这里,就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了. 他们两人贴着船舱的舱壁,来到一扇圆形的窗子之前,在那扇窗之前,有两只重叠放着的救生船,那救生船正好遮住他们的身子. 第四章 李玉芳向高斯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高斯留意四周围是不是有人经过.她则向窗中张望. 她看了约一分钟,轻轻碰了碰高斯,叫高斯去看,高斯忙探高头,从那窗内望了进去,只见船长正坐在一张桌子之前. 那张桌子,就放着那只极其精致的小盒,小盒的盒盖打开着,船长的手中,执着一只放大镜,他正在对那只小盒,用放大镜仔细地察看着. 他是如此的聚精会神,以致根本未曾发现,窗外正有人在窥伺着他. 高斯当然知道,船长用放大镜在察看的,正是那金盒之中,几粒比米还小的事物.而且,从船长那聚精会神的状态看来,那些小小的东西,一定是极有吸引力的,那也正表示这东西十分重要! 但是,高斯却仍然无法想出,小金盒中只有半粒米大小的东西是甚么. 他也聚精会神地望着船长的动作,只见船长在仔细察看了半晌后,抬起头来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.船长是突然间抬起头来的,当他抬起头来之际,高斯根本一点预防也没有. 等船长一抬起头来,高斯在猝然之间,和他打了个照面后,身子连忙往后退去,却又「砰」地一声,撞在救生艇上. 李玉芳被高斯这突如其来的行动,吓了一跳,她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,但是,高斯却已知道事情不妙.而在这样的情形下,他根本来不及解释,他只得一伸手,拉住李玉芳的手,便向外奔去.但是就在他刚奔出一步,船长的门,便突然打开,船长已满面笑容,从船长室中,冲了出来. 高斯一见船长冲出来,不由分说,右拳已挥了出去.高斯曾学过西洋拳,那一下右勾拳的力道着实不轻,「砰」地一声,击在船长的下颚上,击得船长的身子,倒撞进船长室去. 但是,高斯的这一拳,对他的处境并没有改变多大.他只不过又奔出了一步,船长又再度出现,而这一次,在船长的手中,已握有一柄大型的军用手枪.同时,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喝道:「站住!」船长原来的声音,可能是很清朗的,但是在捱了高斯一拳之后,即使他原来有梅兰芳般优美的嗓子,也会变得口齿不清了. 高斯还想再逃,但是铁梯上,已有两名大汉,一起奔了上来,来势汹汹. 船长的面色极其难看,他的口在动,多半是在将被击歪的牙齿,用舌头顶正它,然后他道:「你们是甚么人?将他们押进去!」那两个船员随船长的喝令,呼喝着,道:「进船长室去,进去!」在这种情形下,高斯完全没办法了,可是李玉芳却十分镇定,她冷冷地向那两个船员望了一眼,那两个船员,不由自主停止了呼喝.李玉芳很客气地道:「船长,我们上船来,和阁下指使属下的船员,伪冒当地警察一事有关.」船长呆了一下,立即吼叫道:「有甚么证据?」李玉芳微笑着,道:「船长,你问有甚么证据,你刚才那一句话,就已经是证据了,你知道你做过甚么事,虽然你已消灭了证据!」船长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,他仍然神情狠恶,但是已可以看得出,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了. 他道:「不论你是甚么人,你们上来的船来,是非法的!」李玉芳双眼一扬,道:「是么?那么,原来属于你船上的一个人,现正在政府殓房之中,对于这件事,阁下又有甚么意见呢?」李玉芳的话是咄咄逼人的,船长的神态更尴尬了,他喃喃地道:「真该死,竟没有将他的证件一起搜出来,真该死!」李玉芳道:「怎么样,船长,你是希望警察大队立即登上你的船来,还是我们先作一次私人性质的谈话?请你选择.」船长忙道:「先谈谈,我们可以先谈谈.」这时候,高斯对李玉芳,已是佩服之极了.船长收起了手枪,道:「请!」同时,船长对那两个船员道:「你们守住门口,别让任何人走进来.」那两个船员立时答应着,船长、李玉芳和高斯三人也走进了船长室. 那小金盒仍然在桌上,而且,仍然打开着.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望了一眼,道:「贵国的间谍活动,一向十分出色,但是这次却十分拙劣,拙劣到了要谋杀和伪冒警员的程度.」在李玉芳这样说的时候,船长脸上神色的惊愕,简直是难以形容的. 他急急地道:「小姐,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.」李玉芳向那小金盒一指,道:「这自然是一种相当重要的情报了,对不对?」船长脸上,惊愕的神情,逐渐消失,等了半分钟后,他突然轰笑了起来.他的笑声是如此响亮,分明是在笑李玉芳,李玉芳在那一刹间,也不禁十分尴尬,因为从船长的神态中,她可以知道自己说错了甚么了. 船长一面笑着,一面来到了桌边,拿起了那放大镜来,道:「小姐,你来看,请你来看.」李玉芳的心中,充满疑惑,她连忙走了过去,在船长的手中,接过放大镜来,凑在那小金盒中看去,高斯也连忙来桌边. 只见李玉芳的脸上,现出了几乎难以置信的神情来,高斯忙问道:「玉芳,那是甚么?」李玉芳将放大镜递给了高斯,道:「你自己看.」高斯接过了放大镜,他一看之下,也不禁呆住了.在放大镜下,那些小粒在放大到和小指甲差不多大小,一共是六粒,竟然是六只白金制成,维肖维妙的跳虱,甚至还用极细小的红宝石,作跳虱的眼睛! 高斯抬起头来,李玉芳已问道:「船长,究竟是甚么意思?」船长不说甚么,他拿起了那金盒,并在那金盒的底部,拉开一个小小的空格来,取出一柄小钳子,夹起一只白金跳虱来,又用另一根针一样的东西,向那跳虱刺了一刺,然后,他放下了那白金跳虱,那跳虱竟在桌子上,跳动了起来,高斯和李玉芬两人,更看得奇了! 船长吸了口气,道:「这是十八世纪时,我们国家工匠的杰作,这可以说是无价之宝,在动乱时流到外国,我最近奉命,以十分高的价钱,去买回来,准备带回去的.」「可是被人偷了?」李玉芳问. 「是的,我的二副起了盗心,他偷走了那金盒,溜上岸去,我当然要去找他,而且找到了他之后,一定要将他抓回来.为了避免引起麻烦,所以我手下的人,只好伪冒警员,警员抓人,是不惹人注目的.」李玉芳道:「在贵国警员抓人,或者司空见惯,但在我们这里,却一样惹人注目的.」李玉芳轻轻地刺了船长一下,令得那船长,感到十分尴尬,他勉强一笑,道: 「一切事情,就是这样了.这东西应该放在博物院中,因为它象征着人类头脑的智慧和双手的精巧,可以达到这一地步.」「我同意你的说法.」李玉芳点着头,望向高斯,「我们该走了.」「可是,」高斯叫起来:「那二副是给他们害死的,这就算了么?」李玉芳笑了起来道:「高斯,你怎么还不明白?二副当然不是给他们害死的,他偷了宝物,心情本就紧张.他一定是有很严重的心脏病,当飞艇突然升高时,他惊上加惊,心脏的运动就停顿了.」高斯眨着眼,李玉芬道:「走吧,那是正确的结论,不必怀疑了.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他本来以为飞艇上发生的事,是一幕惊心动魄的谋杀,或者是曲折离奇的间谍案子,可是事实上,却不是那么一回事!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出了船长室,船长送了出来,李玉芳道:「船长,你的二副,我想你应该去办一个手续,将他的尸体领回.」「是!是!」船长回答着,「这件事请小姐保守秘密,别传开去.」李玉芳笑道:「自然,我私自上船,也是非法的啊!」她的笑容,一直到下了船,还是那样甜,看得高斯有点儿醉. 全文完 魔鬼的舞蹈 第一章 警车尖锐的惊号声,划空而过,途人都停了下来,警车驶过市区最繁盛的街道,停在一幢摩天大厦之前.这时,正是黄昏时刻,所有的商店都打烊了,街上挤满等待回家的人. 当两辆警车停在大厦门前后,途人争相询问着:「甚么事?甚么事?」有的路人指着大厦,叫道:「看,有人要跳楼了!」于是,所有在大厦附近的人,都抬起头来,附近的大厦窗口中,也都伸出人头来,不知有多少人,都注视着那幢大厦十五楼的一个窗口,在那个窗口旁,有一个男人,正背贴着大厦的墙,站在一道不过半尺宽的石墙上,他随时可能跌下来. 而那是将近一百五十尺的高空!那男人如果跌下来的话……所有的人,在想到这一点,都觉得十分刺激.所以,当警员下了警车,劝围在大厦附近的人群散开时,并没有收到甚么效果.看热闹的人仍然围着,但在大厦前面倒空出了一大片来. 交通全阻塞起来,所有的车子都排着队,好几个警员指挥着车改道行驶. 不到两分钟,消防车也赶到了,救护车也来了,消防官和警官在会商着,如何才能将那人救下来,消防车的云梯,迅速向上升起. 但是,云梯并没有那么高,云梯升到了近端,离那人仍然有三十尺,那是无补于事的.而这时,两位警官,早已进了大厦,冲进一家商店,那间商店挂着「巴黎贸易公司」的招牌. 像这样的贸易公司,在商业活动繁忙的大都市中,至少有几千家之多,但两位警官撞开门,进入那家公司的时候,全呆住了. 那家公司中一个人也没有,而且,凌乱不堪,几乎所有的抽屉,都是打开着,从打开的窗子中卷进来的风,吹得一大堆纸灰,在屋子中四下飘扬,像完全是一副紧急撤退的景象! 这种景象,出现在一家公司中,实在太不寻常了.那两位警官互望一眼,他们无法去顾及眼前这一点,便急急地来到窗口. 他们从窗口中探出头去,已可以清楚地看到,站在窗口外的那个人.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,他身上的衣着,相当华贵,在暮色中看来,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.但最刺目的,还是他反抓在墙上凸出只有半寸许砖头上的双手. 他那个姿势,双手平伸,就像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时一样,他的身体,是全靠双手抓住了砖头,才不致跌下去的,所以,他的指节骨,已经发青,他的身体,也在不断地在发着抖. 他紧闭着双眼,显然不知有两个警官,已经来到了窗口.那两个警官又互望了一眼,一个警官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,道:「朋友,有甚么想不开的事情,我们可以帮你的忙.」那人一听到警官的声音,陡地睁开双眼时,在他睁开眼来时,他的身体,震动了一下,几乎就此直跌了下去.在街上,和四周围大厦的窗口,看到了那种情形的人,不约而同,发出一下惊呼声来.上万个人,虽然每一个人发出的惊呼声并不高,但是声音汇集在一起,却也是十分惊人的「轰」地一声. 那两个警官皱了皱眉,一个已攀上了窗子,另一个紧拉着他的手,那攀上窗子的警官,将自己的手,向外伸出,伸向那人. 天色已迅速暗了下来,那警官的心情,十分紧张,他勉强将手向外伸去,直到他几乎已可以碰到那人的手了,他才道:「你慢慢来,拉住我的手,我会将你拉进来的,来,握住我的手.」可是那人却摇着头,他用带着哭泣的声调说:「你们可以……可以保证他们不杀我?」那两个警官立即想到,那人出现在窗外这件事,绝不是一个人想跳楼自杀,那么简单.但目下,最重要的是将那人救回来. 这时,有更多的警务人员,进了那家贸易公司,李玉芳也在.李玉芳来到窗口,也听到了那人说的话,她道:「当然可以,不论发生甚么事,警方救了你,你就在警方的保护下.」那人的声音更像在哭,他道:「可是……可是我弄乱了他们整个计划,我……我……」那人说着,竟呜呜地哭了起来. 这时候,那两位警官和李玉芳的心情,都显得不耐烦而焦急,但是为了救人,为了使那人的神经,不至于过份紧张,是以他们还不得不装出从容的神情来. 李玉芳的声音,听来很柔和动听,她道:「不要紧的,警方有力量对付任何人.」那人望着李玉芳,他似乎在李玉芳的话中,获得了力量,他慢慢地向窗口移来,和那警官的手,已越来越近了. 他一面向窗口移近,一面喘着气,像是等不急地道:「警官先生,这间公司,是一间贩毒机构,他们做的是非法的勾当.」那警官道:「这些事,可以等一等再说,现在,你要小心,小心握紧我的手.」那人的情绪,显然极度激动,他可能根本没有听到那警官在说甚么,只是自顾自的道:「这贩毒党,掩饰得十分好,但是我已知道他们的全部秘密,那个『铁塔』──」他讲到这里,那警官已可以碰到他冰冷的手指了. 这实在是最紧张的一刻,那警官立时张开五指,准备紧紧攫住那人的手腕. 只要他能攫住那人手腕的话,他就可以将那人硬拖回窗子来的. 可是就在这时候,在那座大厦更高的几层楼中,不知是那一层,突然落下了一个烟灰缸来. 那是一只铜质的烟灰缸,很沉重,而且,不偏不倚,落在那人的头上.那人的话立时被打断,他的身子,也向前陡地一倾. 那警官连忙向他的手腕抓去,可是,只差了半寸,未曾抓中! 在上万人亲眼目睹之下那人的身子,离开了大厦的墙壁,他发出了一声惊人之极的惨叫声后,向下跌了下去.看到这种情形的人,又再度发出惊呼声,早在下面等候的消防人员,立时张开救生网. 如果那人是落在救生网中,或许不至于死去,但是,就在当他下坠到七楼时,却撞在一根旗杆上,于是身子弹了开来,接着,便跌在大厦门口的地上. 大厦门口的警员,在那一刹间,不禁都闭上了眼睛!一个人,从一百五十尺的高空跌下来,跌在坚硬的水泥地上,那样子实在太可怕了. 救护人员立时奔了过来,他们只俯身看了一下,便在那人的身上,盖上一块白布. 在十五楼窗口的警官仍然伸着手,他五指紧紧地捏着拳,他道:「我只差一点,就可以将他抓住了,只差那么一点.」李玉芳难过地道:「那不是你的错,你已经奋不顾身尽力而为了.」当那人,才一跌下去之际,就有警员赶紧向上面几层楼去调查,是谁抛下那烟灰缸的.可是,那幢大厦一共高二十四层,而且,大厦的天台上也全是向下看热闹的人,要调查那烟灰缸是由哪一层,甚么人抛下来的,简直是不可能的事. 李玉芳转过身来的同时攀出窗外的那警官也回到了窗内,李玉芳道:「详细搜查这间公司,将一切有文字的纸张全带回去,立即调查这间公司的负责人,和平时与他们有来往的人.」七八个警员都忙碌了起来,他们在纸灰中捡寻着还未曾完全烧毁的纸片,小心翼翼地将之集中起来.新闻记者也全来了,但是因为案情严重,这间公司可能是全市最大的贩卖机构,在案情没有明朗化之前,警方不准备发表太多资料. 新闻记者都聚集在走廊上,李玉芳在门口,和他们解释着这种情形. 李玉芳一面解释着,一面听到人丛中,高斯正扬声地叫她:「玉芳!玉芳!」李玉芳听到了高斯的叫声,不禁皱了皱眉,她和高斯,自然是好朋友.但是,她却也是一位高级警官,当她正在执行高级警官的任务之际,高斯那样大声叫她,这多少使她感到尴尬. 第二章 所以,她只当没有听见,仍然请求记者的合作,高斯却挤了进来,在李玉芳的面前,道: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」李玉芳瞪了他一眼,冷冷地道:「高先生,和你没有关系.」高斯举起了手中的相机,道:「怎么没有关系?我是摄影记者.」李玉芳又瞪了他一眼,转身走进去将门关上.半小时之后,所有警方人员,除了两个警官留守之外,全都撤退.记者跟到警局,连高斯也在内,所得到的答覆只是: 「警方正在调查中.」的确,警方正在紧张地调查研究这件案子. 研究这件案子的几个高级警官,从文件中已可以毫无疑问地证明,那贸易公司,是一个大贩卖机构. 但困难的是,发现这公司中所有的人,都事先逃走了,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,唯一的线索,就是那人临死时所说的那句话:「我已知道他们全部秘密,那个铁塔──」那坠楼而死的人的身份,已被查出,他也不是甚么好东西,他叫阿巧,有过三次入狱的记录,两次是偷窃,一次是藏有毒品.而且,很明显地,死者是一个吸毒者. 像死者这样的人,可以说是大都市的渣滓,在任何大都市中,都有这一类型的人──吸毒者,干着小的非法勾当、路劫、鼠摸.像这样的人,照说是绝不会和大贩毒组织发生直接的联系的,但是,何以阿巧会在大公司的窗外要跳楼呢,真是耐人寻味的问题. 而这个问题,也没有甚么线索可循,只好推测.李玉芳推理的结论,获得了大家的通过.她的推测是,王阿巧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,得知巴黎贸易公司的秘密,他以为掌握这个秘密,可以敲诈那些大贩毒头子,得到一笔金钱,或者,可以藉此打进那贩毒组织,成为那组织中的一员.这就是他会出现在巴黎贸易公司的原因. 但是王阿巧显然是太天真了,他不知道,现代的犯罪组织,其组织之严密,尤甚于军队.王阿巧当然得不到任何好处,而且,贩毒组织的人一定想杀害他,而他在情急之下,便钻出了窗口. 一看到王阿巧钻出了窗口,那些贩毒头子,一时之间无法对付他,又知道必然会吸引大批途人,警方人员也会立时赶来.所以,他们就进行紧急撤退,焚毁文件.而其中的一个和几个人,还躲在大厦中,在警方人员已可以拉住王阿巧的时候,从上面抛下物件来,使王阿巧甚么也未说出来,就坠楼死去. 李玉芳的分析,很具说服力,可是,这对追查这个贩毒组织,却一点用处也没有. 因为王阿巧并没有说出他所知道的秘密来,他只说了半句:「那个铁塔──」其余的秘密,就随着他的坠楼,而不为人所知. 那么,出自王阿巧临死之前的那句话,又是甚么意思呢?这间公司叫「巴黎贸易公司」,巴黎有一座世界闻名的铁塔,那是人所皆知的,然而,公司中却没有铁塔,没有铁塔的模型,没有铁塔的照片,没有任何有关铁塔的资料.于是,王阿巧的话,也成了毫无意义的话. 在王阿巧死后,一连四天,市内的毒品,供应奇缺,弄得瘾君子叫苦连天.于是,警方更可以肯定,那间挂着「巴黎贸易公司」招牌的贩毒机构,是全市毒品最大供应者.侦缉工作,也更加紧密,每天二十四小时,都有人研究这件案子,但是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. 初冬的阳光很明媚,高斯望着窗外,不禁叹了一声. 这么好的天气,这几天他恰好称得上清闲,但是,打一百次电话去,李玉芳一百次的回答,都说是「没有空」. 高斯也知道李玉芳为甚么在忙,因为报上对于王阿巧坠楼的事件,记载得很详细.高斯也知道警方无意中找到了一个贩毒组织的大本营,那么,这几天,李玉芳一定是为这件事在忙碌. 高斯一面叹着气,一面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,他又拿起电话来,在拨号码之前,他却改变了主意.他打的不是李玉芳的电话,而是他的一个新主顾,一位舞蹈家的电话. 那位舞蹈家请高斯替她拍照,高斯已替她拍了好多照片,如果主顾认为满意的话,再加修饰放大. 这种事,本来只要随便派一个职员,将拍摄照片送去就可以了,但高斯一来没有事;二来天气那么好,他不想闷在办公室中;三来那位舞蹈家十分美丽动人,别以为高斯是甚么狂蜂浪蝶,但是能和一位美丽的小姐,讲上几句话,消磨一些时间,总是令人愉快的事. 高斯通了电话之后,将所有照片,放在一个大牛皮纸的封袋中,二十分钟之后,他已到了一间极其高贵的夜总会门口. 那位舞蹈家在夜总会中表演,夜总会最近的号召是「来自世界各国的舞蹈」,那位舞蹈家需要练舞,所以,她吩咐高斯将照片送到夜总会来. 高斯走进夜总会的时候,所有的灯光,都集中在台上,那位美丽的舞蹈家,正在排练一种动作十分轻柔的日本舞蹈,高斯倚着一根柱子站着. 夜总会中,零零落落地有不少人,高斯也没空去注意他们,他只是站了片刻,然后,举起手中的牛皮纸袋来,向那位舞蹈家扬了几下. 由于光线都集中在台上,因此夜总会的其他角落显得很阴暗.在台上的人,根本无法看到台下的情形,高斯扬了几下纸袋,并没有得到回应,他只好耐心等待那舞蹈家跳完了舞再说. 高斯站着,渐渐地,他被优美的动作所吸引,于是细心地欣赏起来.大约过了三五分钟,舞蹈到了高潮,高斯更全神贯注. 而就在这时,突然,他的手紧了一紧,当他低下头去时,手中的那只牛皮纸袋,已被从柱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抢走了. 高斯陡地一呆,立时大声叫了起来,道:「喂,你──」他才叫了一下,好几个人,有的发出嘘嘘声,有的向他怒目而视,高斯连忙绕过柱子,他看到一个身形瘦小的人,拿着他的牛皮纸袋,迅速地推开一扇门,闪身而入.高斯连忙追上去,当他也推开那扇门时,出现一条走廊,那人却不在走廊中. 高斯立时看到,在走廊的尽头,也是一扇门,但是那门却锁着. 这表示那人不可能从走廊的另一端逃出去,那么,这人一定走进了走廊两旁,总共六闲房间中的其中一间. 高斯心中,不禁感到十分滑稽,那牛皮纸袋中,只是大约两百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,居然也会被人抢走,实在太滑稽了! 他连忙推开左边的第一扇门,尔个大溪地少女,正在围上草裙,向他投以惊异的一瞥,他连忙将门关上,看了看门上的字. 第三章 直到这时,他才注意到,六间房间,全是演员的化妆室,高斯略停了停,敲门,等到门内,有了反应,他才推门进去,问道:「看到一个瘦小的人,拿着一只牛皮纸袋走进来么?」这个问题,他问了六次,得到六次相同的回答:没有.只不过回答他的人是不同的,那是:两个大溪地少女,一个法国女人,两个穿着紧身裤,花边衬衫和高跟靴的西班牙人,一对白俄夫妇,七名法国少女,她们的手指上都套着长长的假指套,和一个画着花面,戴着可怕假发的日本男人. 那瘦小的人,像是忽然消失了! 但是高斯却可以肯定,那六间房间中,一定有一间房间中人在说谎,那突然取走他牛皮纸袋的人,一定匿藏在其中的一间,如果他去搜查,一定可以查出来的. 但是,高斯并没有这么做,他只是耸一耸肩,他并没有损失甚么,那只不过是两百多张照片,底片仍然在他的办公室中,没甚么大不了,也不值得小题大做. 而且,就在刹那间,他想到了一件事,他甚至有点感谢那个人抢走了那牛皮纸袋,因为他有藉口,又可以和李玉芳通一个电话了. 可不是么?他是市民,被人抢走了东西,李玉芳是警务人员,自然要接受他的投诉. 高斯反倒高兴了起来,他双手插在裤袋中,轻轻地走出那走廊,来到电话间,拨了李玉芳的电话.他等了相当久,才听到李玉芳的声音,可是当李玉芳听到了他的声音后,就道:「高斯,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,我忙!你别来烦我好不好?」「不,这次来烦你的,并不是你的朋友,而是一个遭到意外的市民,我!」高斯理直气壮地回答. 李玉芬道:「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报案,那么请将你的电话,接到报案室去.」高斯呆了一下,他急忙道:「玉芳,那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,而且,十分神秘,离奇.」为了要和李玉芳继续讲下去,高斯先加了一连串的形容词,想吸引李玉芳的注意. 可是,李玉芳却叹了一声,道:「行了,别来这一套了,你还是──」就在这时候,电话间的玻璃门突然破裂了,发出「乒乓」响声,再接着,几乎是同时,高斯的肩头,觉得一阵火热辣的疼痛,他低头一看,血像是变魔术一样,从他的肩头涌了出来. 这一切实在来得太意外了,那分明是有人用一支灭声器的手枪,向他射击过来,如果不是他急得拚命在想形容词,是以身体摇摇摆摆的话,那一枪可能不是射中他的肩头,而是射中他的心口! 李玉芳在电话中连声问道:「怎么了?发生了甚么事?甚么声音?」高斯呻吟了起来,道:「有人向我射击,我受伤了,我在甜心夜总会.」一个侍者恰好在这时经过电话间,看到高斯受伤,惊叫了起来. 高斯躺在床上,李玉芳站在床前,高斯已动过手术,在他的肩头,取出了子弹来,高斯望着李玉芳道:「找一个女警官做朋友真没趣,你要受了伤,她才会在你身边.」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,高斯又叹声道:「而且,当她望着你的时候,你就会有犯罪的感觉.」李玉芳无可奈何地笑着,道:「高斯,我实在忙啊,自从那件毒案发生之后,我们特别小组中的成员,日以继夜地追寻着破案的线索.」「到现在为止,还没有结果?」「没有.」李玉芳皱着眉,「一点也没有.」高斯握住李玉芳的手,道:「无论如何,你总得休息一下.」李玉芳可以充份感到高斯这一句极其普通的话中的柔情蜜意,她低叹了一声,道:「我请了三天假,暂时不参加特别小组的工作,可是你是怎么一回事?为甚么忽然会有人向你射击?」高斯道:「我也莫名其妙,不过我倒很感谢那个向我开枪的人,如果不是他,我不可能见你.」「感谢他!只差一点,那颗子弹就可以要你的命!」李玉芳说着,「不过这件事也很奇怪,究竟是为了甚么,才会这样的?」高斯的手在床沿上拍丁一下,道:「我想,我一定被误认为一个甚么人了.」李玉芳望着高斯,道:「你为甚么那样想?」高斯道:「首先,我拿的牛皮纸袋中,只是一大叠各种不同姿势的照片,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,可是却被人抢走了.如果不是抢纸袋的人,误认那袋中是甚么值钱的东西,怎会如此?」李玉芳的秀眉紧蹙着、点了点头. 高斯的伤口虽然还在隐隐作痛,但是有李玉芳在他的身边,他的精神却十分好,他又道:「而且,那人一逃出门后,就不见了,如果他不是早就想好隐藏的地方,是不会那样快消失的.我当时就想到,那几间化妆室中,一定有一些人在说谎,只不过我失去的不是甚么重要东西,所以才未曾搜查而已.」李玉芳的眼光很明澈,道:「你说得很对.」李玉芳是很少对高斯的分析作这样赞许的,是以高斯高兴得脸都红了. 他继续道:「那么,那抢东西的人,可能误会我是另一个人,将重要的东西,放在牛皮纸袋中,来交给他.他拿走了之后,发觉里面不过是一些照片,知道弄错了,所以又想来杀我!」李玉芳问道:「这就有一点不对劲了,他发现自己弄错,就应该将那些照片抛去才是,何必再来杀你,不是小题大做了么?」高斯睁大了眼,李玉芳这一问,问得他登时有哑口无言之苦.可是,他却又不愿就此中断他的分析,是以他忙道:「那么……实际上不是小题,一定是一件极重要的事,极大的秘密,丝毫不能泄露风声的,所以对方才一定要杀我.」高斯急急地说着,等他说完之后,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所说的,多少有点强词夺理,所以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,道:「玉芳我究竟只是一个摄影师啊!」李玉芳却像未听到高斯最后这句话一样,她站了起来,在病床前来回踱着步,双眉紧锁着. 高斯看她的神情,知道她是在沉思,但却不知她在想些甚么. 高斯只好怔怔地望着李玉芳,过了约有五分钟之久,李玉芳才停了下来,她忽然向高斯问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. 她问道:「高斯,你说,一大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,塞在牛皮纸袋中,从外面看来,像甚么?」高斯愕然反问道:「像甚么?」李玉芳挥着手,道:「动动你的脑筋,你说,那最像甚么?」高斯略想了一下,便笑了起来,道:「我想到了,像是一纸袋的新钞票.」他只当自己那样说,李玉芳一定会狠狠地瞪上他一眼的,却不料李玉芳突然笑了起来,道:「我想到了也是这样,我们两个人都这样想,由此可知,第三者也有可能样想.」这时,高斯反倒不明白了. 他道:「这样说,那人是以为我拿了一袋钞票才下手,并不是早有计划的.」李玉芳道:「自然是早有计划的,你想,甚么人会在白天拿着一袋钞票,到还未曾营业的夜总会去?」高斯道:「不会有那样的人,除非──」他的话还未讲完,李玉芳已接上了口,道:「除非有一个人,带了巨款,正准备到那夜总会去,进行某种交易.」高斯身子一挺,他是想从床上直跳起来的,可是在那一刹间,他太兴奋了,忘了自己是一个受着枪伤的人,在他的身子突然一挺之际,他只感到有一阵剧痛,立时冒出一些汗来. 李玉芳忙赶过来,扶住他,令他躺好,又替他抹去额上的冷汗,问道:「你可是想到了甚么,是以跳起来告诉我?」高斯缓过一口气来道:「是的,我想到那抢去纸袋的人,可能以为那是一袋钞票,而那种秘密交易的手法,很像是……黑社会的交款方法,例如毒品买卖,也经常是用这种手法来交款、取货的.」李玉芳的双眉又紧蹙,她徐徐地道:「你这样的设想,很有道理,当他们发现袋中的并不是钱,就有两个可能想要杀你.一个可能是他们以为你在欺骗他们,另一个可能,则是他们感到认错人了,你会疑心为甚么有人会去抢一袋照片,使他们的秘密行动有暴露的可能,所以他们才要下手杀你……」「我想后一个可能较多.」高斯立即说:「毒贩对于经常来联络的人,只可能在光线黯淡的情形下一时错误,而决不会继续错认下去的.」李玉芳又来回走了两步,她的双手突然按在一张桌上,看她的神情,就知道她是刹那之间,想到了甚么,她立时转身向门走去. 高斯忙问道:「玉芳,你到哪里去?」「我回警局去.」李玉芳已拉开了门. 第四章 高斯发起急来,道:「玉芳,你,你不是请了三天假么?为甚么又要走.」「我非立即走不可,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.」高斯叫得更大声,道:「那太不公平了,你一定是从我遇到的事情中,想起甚么来的,你一想到,就不再陪我了.」李玉芳道:「高斯,别孩子气了,我想到的事,可能对破获本市最大规模的贩毒案有帮助.」高斯还想说甚么,但是李玉芳已像一阵风似的,卷出病房,「砰」地一声,关上了房门.高斯用手凿着自己的额角,唉声叹气,自言自语,道:「千万不要找女警官做朋友.」高斯无法知道李玉芳想到了甚么,因为李玉芳是急急离去的,他只好自个儿唉声叹气. 李玉芳赶到了警局,推开为了这件案子临时成立的特别工作组办公室的门,几个高级警官都奇怪地望着她,因为他们都知道,为了高斯受伤,李玉芳请了三天假,但不到两小时,她却回来了. 不等那几位警官问她为甚么回来,李玉芳已先道:「我记得,在那死者的经历中曾待过一家夜总会,充当过一段时间的侍者,是哪家夜总会?」一个警官连忙翻查着一叠文件,然后抬起头来,说出了那家夜总会的名称来. 李玉芳徐徐地吸了一口气,那正是高斯被枪击的那一家夜总会. 几个警官同声问道:「李警官,你有了甚么发现?」李玉芳站着,只是手按在桌上,将高斯在夜总会中发生的事,说了一遍,然后她道:「各位想想,这说明了甚么?」几个警官都不出声,李玉芳又道:「高斯被误认为是送毒款的人,这只是一个假定,本来是没证据支持的,但是那死者却曾在这间夜总会做过事,这种假设,至少已有了支持点.」几个警官道:「唔,很对.」另一个警官道:「可是,我们曾派人到那家夜总会去调查过死者工作时的情形,去的全是很精明的探员,可是,却没有甚么发现.」李玉芳道:「我进一步的设想是,那夜总会决不是贩毒机构.但是夜总会中的某一个人,一定是贩毒机构的重要成员,死者就是在夜总会工作时,发现这个秘密的,各位以为有可能么?本来,交易决不致在夜总会中进行,因为那贸易公司被破获了,是以才变成要在夜总会中进行小额交易的.」当李玉芳讲到这里的时候,所有的警官,一起站了起来,道:「去搜查那家夜总会.」警车在一分钟之后到达那夜总会,当大队警员涌进夜总会的时候,在排练舞蹈的人,一起停了下来. 夜总会的经理迎了上来,道:「甚么事?刚才有人受伤的事,已经有人来调查过了.」「我们要调查这里的每一寸地方.」一个警官说,递了一份文件给经理,「这是搜查令.」经理苦着脸,道:「那要多少时间?」「说不定,或许搜到明天天亮.」「不行啊,」经理叫着:「那会影响我们的营业,我们的座位早订出去了.」「我看,如果我们的搜查没有完毕的话,你们今晚的营业,只好暂时停止了.」那警官不再和夜总会的经理多说甚么,转过头来,吩咐道:「把守住所有的门户、窗口,不是经过特别的准许,谁也不准离开.」在那警官身后的警员,立时散开了去. 那经理还在叽哩咕噜,表示不满,但是,当那警官请他点亮夜总会所有的灯光时,他却十分合作,吩咐着侍者,不到两分钟,整个夜总会,便大放光明,所有的职员和侍者,也集中在一起. 而在排练舞蹈的舞蹈家,则仍被客气地请他们留在台上.通向化妆室的门也打开了,警员走了进去,在每一扇门旁,站有两个警员. 化装室中,各国的舞蹈家,都打开门来,但也都得到警员有礼貌的解释,并请他们等在休息室中,而负责检查的人员迅速进入了每一间休息室. 这是一场真正彻底的大检查,几乎每一寸地方,都没有漏掉,每一瓶酒,都被摇晃着,照向亮处,看看酒瓶中,是不是藏有东西.每一件乐器,也同样受到检查. 尽管音乐师大声抗议,但是手风琴还是被拆了开来,两个人专心地检查着那具大钢琴,地毯全都掀起,每一条柱子,都由专家用小鎚仔细地敲着,看看柱中是不是空心的,可以隐藏甚么东西. 夜总会的经理,开始时,急得团团乱转,但是到后来,他却只是在一张椅子上,坐了下来,双手捧着,看来他已认命了. 然而,他也没有在那张椅子上坐多久,因为那张椅子,也要经过详细的检查. 夜总会的经理唉声叹气,检查进行了几小时,第一批客人来了,经过警官有礼貌的解释,客人不得其门而入,自然退开去. 当高斯在医院中,接到李玉芳的第一通电话时,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. 高斯一听到李玉芳的声音,便兴奋地问道:「怎么样,找到了甚么线索?」他却先听到李玉芳的一下苦笑声,那一下苦笑声,已经使高斯的心,凉了大半截.果然,李玉芳道:「没有,甚么也没有发现,但是,我们在继续进行检查,一有结果,我就告诉你.」「你别忙着挂上电话,」高斯说:「我想,不必集中力量搜查夜总会的本身,我们研究的结果,不是可能有人利用了这夜总会,来作非法活动么?夜总会的本身,可能没有问题,注意外来的人.」李玉芳呆了一呆,道:「你的意思是,那些由外地来的舞蹈家?」「是的,但是那只是我个人意见.」李玉芳又呆了片刻,才道:「你的意思,或者很有道理,我们不妨试试.」高斯放下电话后,躺在病床上,设想着大批警员搜查夜总会的情形. 他闭上眼睛,想着他在受枪击之前,进入那条甬道中发生的事,他打开过每一间休息室的门,见到了那几个不同国籍的舞蹈家,而他,也向那些舞蹈家发出过相同的问题来. 他当时的问题是:请问,有没有见到一个拿着牛皮纸袋的人,匆匆走进来? 而他得到的答案,却只是一个:没有. 高斯可以肯定,他们之间,一定有人在说谎,可是那么多人,说谎的是那一个呢? 当时,高斯认为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,是以并没有深一层去想,但是现在,经过他和李玉芳两人的分析,可以证明,那并不是一件小事,而是一件大事,那个说谎的人,可能就是操纵全市毒品市场的大贩毒头子! 这就值得深一层去想了. 高斯尽量凭藉记忆,去回忆当时那些人的神情,但是,他和那些人,根本只见过一面.要凭见过一面的印象,来判断谁是说谎者,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,高斯叹了一声,心想:如果我也在夜总会中,参加搜查,那么辨认谁是说谎者的机会,就大得多了.可是,他却受了伤,就算他可以行动,医院也不会准他出去. 高斯躺在病床上,空自焦急,他焦急了半小时,李玉芳的第二次电话又来了. 高斯一抓起电话来,就问道:「怎么样?」「还是没有结果.」李玉芬回答:「我快收队了.」「不,别收队.」高斯忙说. 「不收队的话,也查不出甚么结果来的,我相信那是绝对彻底的搜索了.」李玉芳叹了一声,又道:「高斯,我现在感到,我们的判断,可能有错误之处.」「错在甚么地方?」高斯有点不服气. 李玉芳顿了一顿,才道:「我们忽略了一个最主要的线索.」「甚么是最主要的线索?」高斯语气中的不受气成份,正迅速地增加. 但是李玉芳的语气,听来却仍然那么心平气和,她道:「我们的主要线索,是那坠楼的死者,临死之前那句话,他说……那铁塔.而现在我们的行动,和那句话,却一点关系也没有.」高斯立即道:「可是,我却有我的遭遇作根据,那家伙,或者只是临死之前的胡言乱语.」李玉芳叹了一声,道:「我们的设想,也只是揣测,并没有甚么确凿的事实根据.」「哼,」高斯说:「那家伙的话有甚么意义,甚么叫做『铁塔』?事实上并没有『铁塔』──」高斯说到这里,突然顿了一顿,叫道:「等一等,你等一等!」「发生了甚么事?」李玉芬忙问. 「不是发生了甚么事,」高斯用力地抓着头皮.「而是我想到了甚么,我应该想到了甚么,唉,你等一等,我已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象,我应该想到的了,那一定是极重要的.」李玉芳耐心地等着,可是时间慢慢地过去,高斯仍然不断地在道:「我是应该见到甚么的了,为甚么我想不起来,唉,为甚么?」李玉芳苦笑着,道:「高斯,我看你还是算了,我也很难过,但我们必需收队了.」「不!」高斯急叫了起来:「我们缺少的,只是一个直接的印象,让我到夜总会来,派警车来接我,我到了夜总会,一定会找到那直接的印象,从而使我模糊的概念变为清晰的事实,快!」李玉芳吸了一口气,她在低声说话,显然是和她身边的警官在商量. 然后,她才答道:「好的,我们派警车来.」高斯放下电话,在病房中来回踱着步.二十分钟后,高斯在一个警员的扶持下,走进了夜总会.他一进门,便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场真正绝对彻底的搜索. 他迳自走进通向化装室的门,然后,打开了一扇一扇的门,探头进去. 在高斯的身后,跟着大批警官和警员,李玉芳就在高斯的身边,高斯打开了一扇门,探头看了一看,又去打开第二扇门.当他第二次打开了一扇门,探头进去时,他看到的是一个瘦长的西班牙舞蹈家,他的脸上,立时现出十分兴奋的神采来.他指着那人叫道:「搜查他的房间,搜查他的一切.」李玉芳惊讶地望着高斯,还没有知道高斯是凭甚么指控那人的,但是那人却已跳了起来,扑向窗口,他的行动,已证明他是一个犯罪者了! 那家伙自然没法逃出去,他立时被制服,十分钟后,在他的舞蹈鞋的鞋跟中,首先搜出了几巷浓缩软片,全是缩印的文件,单凭这些文件,足以令那家伙终生在监狱中渡过了.那批文件,证实他是一个世界性的贩毒组织,派到远东区域的最高首领. 一时之间,所有的眼光,都集中在高斯的身上来,高斯举着那只舞鞋,道:「这种鞋子的鞋跟特别高,是专在跳舞时,踏在舞台上发出声响来的.坠楼的死者在生前,已发现了他的秘密,所以才说出这四个字,由于那家公司,叫作巴黎贸易公司,而巴黎又有一座着名的铁塔,所以听到的人,便自然以为他是说的『铁塔』,可是事实上──」李玉芳立时接了下去,道:「事实上,他的话如果可以讲完,他是想说,那个踢躂舞专家,是贩毒头子!」高斯笑了起来,道:「一点也不错,这种舞蹈的俗称,就是踢躂舞啊.」李玉芳望着高斯,她那种赞许的眼光,使高斯感到极度的飘飘然! 全文完 未卜先知 第一章 张皋木愁眉苦脸地坐在高斯的对面,高斯的心中,则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. 高斯是一个交游广阔的人,他有各种各样的朋友,但是在他所有的朋友之中,却再没有一个像张皋木那样古怪的了. 张皋木受过高深的教育,有一份很好的职业,也可以说得上一表人才,可是不知怎地,他年纪轻轻,却喜欢算命,相面,看掌纹,排八字那一套.遇到甚么地方有西藏喇嘛,或是印度来的大师,不论他多么忙,他也会去请教一番,要求指点迷津. 当他听到人家说他好时,他就眉开眼笑;当人家说他不好时,他就愁眉苦脸,终日郁郁寡欢.当张皋木推开高斯的办公室门,苦着脸走进来时,高斯已知道他一定又去找过甚么大师,听了一些倒霉话回来. 高斯交叉着手,放在写字台上,道:「小张,这次,你又去找了甚么人?」张皋木一本正经地道:「活神仙.」高斯实在忍不住,「哈哈」大笑了起来,道:「那活神仙,是从西藏来的,还是喜马拉雅山雪人的弟子.」「别开玩笑!」张皋木不以为然地说:「这位活神仙,早年曾在茅山受艺,精于相术,更难得的,是精通紫微神数,上通天象,算人吉凶,灵验无比.」张皋木一连串地说着,高斯为了忍住笑,他腰腹部的肌肉,甚至在隐隐作痛! 他一手按着肚皮,道:「好了,他对你说了些甚么,是不是说你的女朋友会给人抢走?」「那倒不是,他算定我今晚子时之前,会大大破财,」张皋木苦笑了起来,「他甚至于连破财的数字都说出来,是三万元.」「噢,你有那么多钱?」「如果没有,我也不用愁了,这个月,我做了几个生意,昨天才收到对方的一张三万元支票,今天早上才存进我户头中.」高斯站了起来,道:「小张,我看你别胡思乱想了,钱存在你的银行户头中,不是你签字,谁也取不出来,只要你把定宗旨不签支票,人家有甚么办法?你又不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,却去听甚么活神仙的胡言胡语.」「话不是那么说!」张皋木分辩着:「那活神仙真灵,他知道我这三万元,是意外的收入,是今天才得到的,他算出我今天得这笔财,今天失去,你想,我怎么能够不着急?」高斯呆了一下,但是仍然笑着,道:「这样看来,那活神仙倒多少有点道理,可是你来找我,又有甚么用?我可无法破活神仙的法.」张皋木摇着手,道:「高斯我知道你神通广大,而且,你和警方人员,也很熟悉,我想请你陪我到今夜十二时,有你和我在一起,大约不会有甚么意外发生,一过了那几个恶时辰,我就不会破财了.」除了太相信那一套之外,张皋木倒并不是一个人令人讨厌的人.我们不止一次,玩得很高兴,甚至到天亮.答应他的要求,本就没甚么,但是高斯的心中,却有一种滑稽的感觉. 他叹了一声,道:「如果你一定要我陪的话,自然没有问题,只不过我要劝一劝你──」高斯的话还未说完,张皋木已然道:「我知道你要劝我甚么,如果今晚午夜之前,我不破财,那么,我以后不会相信这个活神仙了.」高斯望着张皋木,摇了摇头,因为张皋木只说不信这个活神仙,如果又有甚么人,再挂上「活神仙」招牌的话,他还是一样会相信的. 高斯道:「我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,你得等我两小时,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,吃完饭再去看一场电影,然后到夜总会坐坐,时间就过去了.」张皋木的神情,总算不再那么愁苦,道:「那好多了.」高斯自管自处理他的事务,张皋木为了避免破财,只得坐在高斯的办公室中.然后,按照高斯的计划,他们一起去吃晚饭,看了一场电影,是甚么煞星之类的,看完电影,走出电影院时,已是十一时半了. 离半夜只不过半小时了,仍然没有甚么事发生,而张皋木的神情,却显得更紧张起来,因为那是最后的半小时了,说不定,意外就在那半小时中发生. 当他们走进那家夜总会的时候,已是十一时四十分了,他们在酒吧前站了一会,才有了两个位置.高斯要了酒,喝了一口,起身向厕所走去. 当高斯走向厕所的时候,张皋木看了看手表,像想讲甚么似的. 但是,显然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将想讲的话讲出口来,是以,他并没有说出口来. 高斯自然知道他想说甚么,他知道张皋木是想叫他不要离开,但是距离午夜,只有十分钟了,在夜总会中,还有甚么事发生? 高斯耸了耸肩,走进厕所,他只耽搁大约两分钟,就回到酒吧格,可是当他来到吧格前的时候,他却不禁呆了一下. 他的位置还在,面前放着酒,可是张皋木却不在了,那位置上,坐着一个面目很阴森的男子. 高斯忙间吧内的侍者,道:「请问,刚才在这里的那位先生,到哪里去了?」侍者翻着白眼,爱理不理地说道:「我怎么知道?」高斯忙翘起了足,向夜总会内看去,他想,或者是张皋木遇到了甚么熟人,过去交谈了.夜总会中的人十分多,光线又黯淡,要找人并不是容易的事.高斯无法看清那么多人中是不是有张皋木在,他只好一张桌一张桌走过去看. 十分钟后,他已可以肯定,张皋木已不在这间夜总会之内了. 高斯心中,多少有点奇怪,他才离开那么短的时间,张皋木可能到甚么地方去呢? 高斯再回到酒吧格前,刚才坐在张皋木曾坐过的位子上的那男子也不在了,高斯又向那侍者问道:「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,他叫了一杯马丁尼,他是付了钱之后离开的么?」那侍者忙着抹杯子,望也不向高斯望一眼,道:「你的账,和那位先生的,都有人付了.」「是甚么人付的?」高斯忙问. 那侍者叹了一声,道:「先生,只要有人付钱,我们是无权盘问人家身份的,是不是?」高斯碰了一个钉子,可是那侍者所说的,倒确是实情,他也无法可想,他一口喝了那杯酒,仍然坐在酒吧前等着.他想,张皋木就算离去的话,也一定会回来的.可是,当他看完一场表演,看了看时间,发现已是一点半时,他放弃了这个念头,离开了夜总会. 街道上很冷清,也很冷,寒风吹来,更令人不由自主,缩了缩脖子. 高斯回到家中,心中仍感到很奇怪,张皋木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?为甚么他突然离去,替他们两人付酒账的又是甚么人? 他得到的结论是,那一定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朋友,看到张皋木独自一个人在,就付了账,将他拖走,所以,高斯也没有再想下去. 第二天,他几乎已将这件事忘记了,一直到下午,张皋木又出现在他的办公室. 高斯正从暗房走出来,一看到张皋木的面色,难看得像是曾在水中浸过一般,青中泛白,他的嘴唇在不断哆嗦着,他身上的衣服,也绉得不堪,高斯失声道:「你怎么啦?」张皋木抬起手来,他的手在发着抖,指着高斯,道:「你……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?」高斯不禁啼笑皆非,道:「这是甚么话,我正要拿这话问你.我在夜总会等你到一点半.」张皋木长长地叹了一声,他的身子,看来摇摇欲坠,高斯忙走过去扶住他,他握住了高斯的手,高斯发觉他的手是冰凉的. 高斯将他扶进了办公室,张皋木倒在沙发上,高斯倒了一杯热茶给他,他双手捧住了热茶,手仍然在不断地发抖,将茶都溅了出来. 第二章 高斯又道:「你昨天晚上究竟到哪里去了?」但是,张皋木却答非所问,道:「那活神仙……真灵!」高斯吃了一惊,道:「你破财了?」张皋木苦笑着,点着头. 「多少?」高斯又问. 「正好是三万元.」张皋木的声音很苦涩. 「那怎么可能?」高斯大声叫了起来:「你不是小孩子,三万元也不是一个小数目,怎会无缘无故就破了财?经过情形怎样,你讲给我听.」张皋木的口唇哆嗦着,可是,却并没有说出甚么来,好一会,他才长叹一声,道:「别说了!」他一面说着,一面已站了起来,高斯不禁有些气愤,道:「你到哪里去?」「我去找活神仙.」张皋木回答:「他吩咐过我,如果他第一次算得准,叫我再回去,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告诉我.」高斯心中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他倒有点可怜起张皋木来了. 张皋木走到门口,才又回过头来,苦笑了一下,高斯摇着头,道:「小张,你要真信那活神仙的鬼话,只怕你要吃苦头.」张皋木道:「可是他说对了.」高斯站起身来,大声道:「你昨天晚上,究竟遇到了甚么?发生了甚么事,你为甚么不说?」张皋木苦笑了起来,道:「还是不说的好.」高斯一直就认为张皋木是一个怪人,如果不是一个怪人,怎会信那些玩意儿,信到这种程度?而且,高斯也实在无法想得出,张皋木昨天晚上,在夜总会中,遇到了甚么,到甚么地方去了,以致会被那活神仙说中,真的破了财. 如果高斯自己不是那样忙的话,那么他一定会追问张皋木,甚至和张皋木一起去看看那个活神仙究竟是甚么路数的.但是,他实在太忙了,就在他和张皋木讲话的那一段时间内,他就接了七八个电话. 所以,高斯只好道:「小张,如果你认为我是朋友的话,那么最好在看了活神仙之后,有甚么结果,再来和我讲一声.」张皋木答应着,走了出去.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,高斯忙得七荤八素,也已然将张皋木的事忘记了. 他一直忙到很晚,工作才算告一段落,他在事务所附近的餐厅中,享受了一顿丰美的晚餐,才回到家中.当他到家门口时,看到走廊中有一个人,闪闪缩缩,就在他居住的单位门口徘徊. 高斯缩了缩身子,走廊中的光线并不明亮,他越看那人的行动,越觉得鬼祟,是以,他陡地大喝一声,道:「你是干甚么的?」随着那一声大喝,他整个人都向外,已经伸手一掌,击向那人的背后. 可是就在那一刹间,只见那人转过身子,急叫道:「高斯,是我!」一看到了那人的脸面,高斯的那一掌,自然再也击不下去,他硬生生他收住了掌势,叫道:「小张,你在这里作甚么?」他因为突如其来收住了势子,所以一面说着,一面不由自主,一个踉跄,向前跌出了一步. 那个在他门前,鬼鬼祟祟,徘徊不去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张皋木! 张皋木又哭丧着脸,道:「我在等你回来,我已等了你很久了.」高斯打开了门,道:「请进来,有甚么事?」张皋木低着头,走了进来,高斯亮了灯,他抬起头来看高斯,高斯这才发现他,这家伙面如土色,像是有甚么大祸将临一样. 高斯心中不禁十分愤怒,张皋木的日子过得很好,他可以说根本不会有甚么麻烦的.但是现在,他却是充满了烦恼,而更愚蠢的是,他的这种烦恼,全是自己找来的,本来就是根本不存在的. 高斯忍不住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,他本来是准备好好他责骂张皋木一番,但是随着那「啪」地一声响,张皋木竟像吃惊的兔子一样,跳了起来,那倒使高斯不忍心再去责骂他了. 高斯只是叹了一声,道:「好了,那个活神仙,又说了些甚么?」「他……说我今晚午夜之前,会遭横祸,会……死!」张皋木几乎是一面哭着,一面说话的. 高斯不禁笑了起来,天下竟有这样傻的傻瓜,而且,他也几乎立即可以想到那是怎么一回事了. 他笑了起来,道:「可是不要紧,他是活神仙,有办法替你禳解,是不是?」张皋木不住地点头. 高斯更忍不住而「哈哈」大笑起来,道:「那么,这活神仙向你索取多少钱,来替你消灾解祸?」张皋木的神情有点愤怒,道:「高斯,你以为那活神仙是江湖骗子么?」高斯实在忍无可忍了,他大声骂道:「混蛋,这家伙还不是骗子是甚么?」「那你完全弄错了,」张皋木摇着头,「他不是骗子,他不向我要钱,他说有办法替我消灾,他也不要我相信他,因为我的死活是与他无关的.」高斯心中,不禁疑惑了起来,道:「那么,他替你用甚么方法消灾?」「我也不知道,他要我今晚午夜之前去见他,最好在午夜之前半小时,他给了我地址,他说,如果我不去见他的话,那就难免横祸加身,他还特别郑重声明,决不收我分毫费用,因为他已经知道我破了财.」高斯凝视着张皋木,好久不说话,他知道小张是一个怪人,但是小张却也绝不是一个说谎者.而如果小张说的话是真的,那么,这个活神仙是在弄甚么玄虚呢? 高斯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未卜先知的人,是以他可以肯定这个挂着活神仙招牌的人,必有目的,然而,他那目的何在? 如果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,那么,为甚么小张真的会破财呢? 高斯觉得,事情还得从张皋木昨天晚上,无端端损失了三万元这件事查起. 但是高斯却没有直接问他这个问题,高斯只是问道:「那么,你准备怎样,去不去?」张皋木叹了一声,道:「有甚么办法,他的话那么灵验,我不去怎么行?」「那你来找我干甚么?」高斯责问. 「你……见多识广,我想来向你请教一下,而且如果我真的一定注定要遭横祸,那么我也想向你交代几句最后的话.」高斯厉声叱道:「别胡说了,小张,我问你,昨天晚上你破了财,是怎么一回事?不论事情的经过如何,你老老实实告诉我.」张皋木的脸上,突然红了起来. 昨天晚上,在高斯离开之后,张皋木仍然有点心神不定,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,他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,但这时,他却需要酒精来镇定他的神经. 正当他呷了一口酒之后,突然一股香气,自他的背后,飘了过来.接着,一只腴白的玉手,已搭在他的肩上,张皋木的耳际,也传来一个甜腻得几乎令任何一个男人听了,心头都会生出一种异样的声音,道:「你还不送我回去.」张皋木吃了一惊,几乎连手中的酒,也泼了出来,他连忙转过头去,而当他转过头去时,一个柔软的身体,已几乎全靠在他的背上,张皋木看到的,是一张娇甜的脸庞,动人之极. 张皋木的心头,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,那是一个身材玲珑净凸的美人儿! 而更令张皋木灵魂出窍的是,那美人儿的手中,提着一件大衣,她穿的却是一套两截的奇装,那衣服的上半截,几乎就只是一副胸罩而已,当那美人儿伏在张皋木的背上,两条雪白的手臂,绕住了张皋木的头颈之时,张皋木实在无法不飘飘然. 他嗫嚅他向那美人儿道:「小姐,我并不认识你啊.」可是,那美人儿的手指,却轻轻地按在张皋木的鼻尖上,道:「送我回去,唔?」那一下「唔」,除了柳下惠之外,可以说没有甚么人可以抵抗得住,张皋木还是一个单身汉,更是难以受得起这个诱惑.他像是睡在云端一样飘飘地站了起来,手臂环住了那美人儿的纤腰,而那美人儿的纤腰,是整个裸露在外的. 张皋木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样离开夜总会的了,他只记得那美人儿香馥柔软的娇躯,一直偎依在他的身边,他的神志变得很迷糊,也很兴奋,等到他清醒过来时,他是赤身露体的. 那美人儿则裹着一条大毛巾,在嘤嘤哭泣着,美人低泣,如梨花带雨,倒是美的另一个境界.可是不美的是,张皋木的面前,站着三个凶神恶煞似的大汉,个个拳头,都有醋钵大小. 张皋木考虑了十秒钟,当他肯定自己决计无法敌得过那六只拳头,他就开始讨饶,结果,张皋木签了一张三万元的支票. 第三章 张皋木越说越脸红,等到他说完,他哭丧着脸,道:「我平时也不是不克自持的人.」高斯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道:「如果那女人真像你说的那样动人,那三万元也是值得的.」「求求你,别开玩笑了.」「好的,我们不开玩笑,小张,这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『仙人跳』,他们当然曾威胁你,拍下了大量的照片,是不是?」小张涨红了脸,点着头. 「他们将底片还给了你?」「是的,当场就还给了我,是已经洗出来的,那,那……真丑恶.」高斯突然道:「走!我们走!」小张奇怪地望着高斯,因为他不知道高斯要到甚么地方去. 高斯道:「我和你一起去找那活神仙.」张皋木摇手道:「那不行,他说了,只准我一个人去见他.他说,那是一个十分凶恶的时辰,我如果一有行差踏错,那就完了.唉!高斯,你不知道自己的死期,糊里糊涂死了,倒也算了.可是一知道了自己的死期,那滋味,唉!」张皋木并没有说出那滋味究竟怎么样来,但是他却也可以肯定,那滋味真不好受,而不是假的.这一点,从张皋木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来. 高斯决尽最后的努力,他道:「小张,既然你将我当作朋友,我也要将我所想到的事,完全讲给你听才对,是不是?」高斯得到的回答是小张的点头. 高斯又道:「那么,你听我说,不要打断我的话头.我认为这件事,从头到尾,都是一个骗局,那个甚么活神仙,根本就是一个骗子,世上有许多像你这样的人,所以这个活神仙才能得其所哉.」张皋木果然没有打断高斯的话,但是他却不断摇着头,表示他不同意高斯的话. 而高斯则不理会他的摇头,自顾自说了下去,道:「这种骗局,实在是太明显,为甚么那个女人迟不出现,早不出现,就在我离开的时候就出现了?可知早就有人在跟踪着你,作有计划的敲诈.由于你心中也认定了自己会破财,所以,他们敲诈起来,也更容易得手.你在银行中有三万元现款,一定也是你讲给活神仙听的.小张,你的智力简直和白痴一样.」张皋木突然举起双手来,高斯呆了一下,道:「你这是甚么意思?」张皋木道:「我可以说一句话么?」高斯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道:「说,只管说.」张皋木道:「如果照你所说那样,活神仙是骗子,那么,我的钱已给他骗光了,他还能在我身上,得到些甚么呢?」高斯呆了一下,这倒的确是一个问题.高斯一时之间,还说不出来. 而张皋木在高斯一呆之间,却已下了结论,道:「所以我说,他不是骗子.」高斯忙道:「我和你一起去见他,我一定可以揭穿他的阴谋.」张皋木几乎哭了出来,道:「高斯,如果你不想我遭横祸的话,就让我一个人去见他吧!希望他有办法替我消灾.高斯,如果我死了,你能替我做几件事情么?」高斯实在忍无可忍了,他陡地一拍桌子,道:「不能,甚么我也不做.」张皋木抬起头来,望了高斯半晌,才难过地摇了摇头,道:「好,我也没有办法了.不过我不怪你,因为同样的事,不曾发生在你的身上.」他一面说,一面向门口走去.当他拉开门的那一刹间,高斯真想再开口叫住他的,但是高斯知道,自己叫住了他,也是白叫的,还不如采取行动的好. 就在那片刻间,高斯已经决定跟踪张皋木,去看看他和那活神仙的会面,有甚么结果,是以高斯非但没有出声,反倒在张皋木离开之后,重重地关上了门. 他在防盗镜中,向外看着,看到张皋木走到电梯前,并进了电梯. 他一见到张皋木进了电梯,立时拉开门,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楼梯上,半层半层向下跳着,当他来到大门口的时候,电梯还未曾到达. 高斯一眼就看到张皋木的车子,停在门口不远处.他立时奔向张皋木的车子,伸手拉了一拉.张皋木心慌意乱连车门也未锁. 高斯进了车厢,在后排座位前,蹲了下来. 他相信张皋木这时正为他未来的横祸而担心,在失魂落魄的时候,是不会发现他的.他躲起来不久.就看到张皋本来到车门旁. 可怜的张皋木,他还以为他离开的时候,是锁上车门的,是以他来到车边,取出车匙来,先锁上了车门,拉了拉,这才知道原来车门没有锁,然后再开了车门,坐在驾驶位上. 他坐着发了好一会呆,才驾着车,向前驶去. 高斯以为他一定是驾车到活神仙那里去了.可是十分钟之后,高斯却发现张皋木只是驾着车,在马路上无目的地兜着圈子. 高斯的心中暗暗地\ue370着张皋木,这样失魂落魄的话,就算根本没有横祸,也会变得横祸临头了.高斯看了看手表,已经十一点了. 看来,张皋木还未曾决定是不是应该到活神仙那里去.他继续在兜着圈子,到了十一点二十分,张皋木才将车子转入另一条路. 那条路,决不是回张皋木住所的路,如果他不是想兜另一个圈子的话,那就是说,他准备去见那个活神仙了.高斯的心中也不禁有点紧张了起来. 十一点三十分,张皋木将车子停在一幢相当精致的小洋房外,那房子有一个不算十分大的花园,在客厅中,有黯淡的灯光透出来. 如果这就是活神仙住所的话,那么,这个活神仙的日子,可以说过得很不错.高斯在想,这表示,世上像张皋木这样的人,还真不少. 张皋木停下来,又呆了半分钟,才打开车门,走出去,在铁门前按铃.可是,高斯看得很清楚,他的手指还未曾碰到门铃,铁门便自动打了开来.接着,便是一个听来很具磁性的男人声音,道:「张先生,请进来.」张皋木显然被这种现象吓呆了,当高斯看到张皋木脸上那种惊呆的神情之际,他几乎笑出声来. 那根本是简单之极的事情,要造成那种现象,只需要一支电视摄影管,一副小电视机,一具传音器,和一个自动开关掣就行了. 而这种现象,就有可能使得张皋木以为活神仙的确是神仙了. 高斯看到张皋木走了进去.由于他已知道在大门口是有着电视摄影机的,是以高斯在张皋木走进去之后,打开另一边的车门,仍然蹲着身,下了车,立时奔到了路边.然后,他再避开大门,来到了那房子正门左侧的围墙脚下. 那房子中十分静,似乎没有甚么人声.高斯一到了墙脚下,只停了几秒钟,便已爬上了墙,轻巧地翻了下来,弯着身,奔近屋边. 客厅中的灯仍然亮着,高斯来到了窗下,慢慢地抬起头来,从窗帘的缝中,看到了客厅中的情形.他看到张皋木一个人,面色灰败地坐着. 张皋木在突然之间,抬头向上望去,但是高斯却无法看到张皋木是在看甚么,他只是在猜想,可能有人从楼上下来了. 果然,张皋木站了起来,口唇动了一动,好像是在称呼那人.但是窗子关着,高斯却听不到他在讲些甚么,高斯忙将身子抬高了些,将耳朵贴在玻璃上. 他听到了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声音,道:「我早知道你一定会来的.」张皋木道:「活神仙……先生,现在已快午夜了,你看我该怎么办?」高斯要竭力摒着气,才能忍住笑.因为在「活神仙」三个字之下,加上「先生」的称呼,那简直是一件滑稽透顶的事. 张皋木显然是急得语无伦次了,才会那样的. 第四章 那声音听来很镇定,也有一种使人相信他讲话的魅力,他道:「在我这里,倒是不要紧的,可是你不可能在我这里不走.」张皋木哀求道:「是啊,活神仙先生,所以千万要请你想想办法.」高斯设法想看看,那位「活神仙先生」究竟是怎样的人.但是他从窗帘缝中望将进去,却完全没有法子看得清,是以他只好仍然听着他的声音. 活神仙道:「这个……我看你似乎还不是十分相信我的话.我看……你还是回去吧.」张皋木几乎哭了出来,道:「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,我怎么会到你这里来,求求你,想想办法,如果你要钱的话,我也可以去设法的.」高斯听到这里,心中不禁暗叹一口气,心想改行做骗子,倒也不错.难得会有人自己送钱上门. 高斯也已下定了决心,如果活神仙一开口说要钱,那么他就破窗而入,去揭发活神仙的骗局了. 可是,活神仙接下来所说的话,却大大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,只听得他的言语中,像是充满了怒意,喝道:「胡说,我要你的钱干甚么?你以为我是甚么样的人,快走,我不要再见你.」张皋木忙道:「是我说错了,活神仙先生,请你原谅我,我心中实在太着急了.」张皋木一直哀求着,活神仙却一直不出声,过了好久,活神仙才道:「好了!好了!我给你一样东西,你将那样东西带回去,或者可以避过大难,可是你得记着,你不能起好奇心想看那是甚么!」张皋木连声的答道:「是!是!」高斯看到张皋木接过了一只大盒子,盒子外包着牛皮纸,体积大约是一尺见方. 张皋木抱着那盒子,好像那盒子便是他的救命菩萨一样,他捧着那盒子道:「谢谢,真谢谢!」活神仙站了起来,向前走出了一步,指着那只盒子,那时候,在窗外的高斯,可以看到他的侧面,虽然只看到他的侧面,但是高斯却觉得他十分脸熟. 活神仙指着那盒子,道:「你将这盒子带回去,等到明天中午你的恶时辰就会过去,那时,就会有人到你家中,来取回这个盒子的.」张皋木忙道:「是,我明天整天不出去,等你派人来取回它.」活神仙挥着手,自顾自转回身,走了开去,张皋木棒着那只盒子,走了出来,高斯连忙向外退了开去,他退到了墙脚下,迅速地翻过了墙,等他奔到墙角处的时候,只见张皋木正棒着那只盒子,进入他的车子中. 高斯又不敢高声叫他,只是拚命摇着手,可是张皋木显然除了那只盒子之外,甚么也不加注意,是以他根本未曾看到高斯摇手. 高斯眼看着张皋木驾车离去,他连忙返身奔了出去,奔出了一条街,拦截到了一辆计程车,叫司机驶向张皋木的住所去. 当他按了电铃,张皋木开了门之后,高斯大踏步跨进张皋木的住所,他一眼就看到张皋木将那盒子,放在桌子上.他为高斯开门后,便立时回到了桌子旁,指着那盒子,道:「高斯,这就是活神仙给我避灾的东西,我猜那里面,一定是一道灵符.」高斯恶狠狠地道:「你该活到十五世纪去.张皋木,快拆开来看看,那是甚么?」张皋木吓得脸都黄了,连忙伸手抱住了那只盒子,道:「不能,万万不能,活神仙吩咐过,如果我一拆开来,那我就完了.」高斯怒道:「放他的屁!」高斯一面说,一面用力在张皋木的身上,推了一推,那一推的力道十分大,将张皋木推得一个筋斗,向后翻了出去.可是,高斯还未能得到那盒子,因为张皋木将它紧紧抱着. 高斯大步跨了过去,喝道:「将它给我.」张皋木脸都青了,他紧抱着那盒子,道:「高斯,别看你我是好朋友,如果你胡来的话,我可要报警,这是我的地方,你快走.」高斯却坚持着,道:「让我看看那盒子中是甚么,我立刻就走.」「不行.」张皋木尖声叫着. 高斯道:「我看那活神仙,肯定不是甚么好东西,他给你的那盒子中,放的可能是违法的东西,小张,你头脑太简单,给人家利用了.」高斯一面说,一面又向前逼了过去,张皋木不住后退,一面尖叫道:「救命!救命!」高斯倒也未曾料到张皋木忽然会那样尖叫起来,他呆了一呆,已听到街上有人道:「二楼有人叫救命,快上去看看.」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,只听得一阵急骤的敲门声,张皋木忙奔过去,将门打开来,两个警员走了进来,齐声问:「甚么事,有人叫救命.」「是的,」张皋木指着高斯,「这是我住所,我不欢迎这个人在我这里,而他又不肯走.」两个警员立时向高斯望了过来,高斯在那时候,实是尴尬之极,他忙道:「两位,请听我说,我们两人是好朋友,认识很久了.」那两个警员冷冷地道:「可是,这位先生却说,他不欢迎你.」高斯摊了摊手,道:「好,我走,小张,好,我走.」那两个警员道:「行了,你如果再说下去,可能会犯威胁恐吓的罪了.」高斯悻悻然走了出去,那两个警员一直跟在他身后,张皋木立时关上了门,那两个警员道:「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?」高斯道:「不必了.」他大踏步向前走去,当他经过一个电话亭之际,他停了一下,想了大半分钟,才走了进去,打一个电话给李玉芳. 李玉芳还在办公室中,高斯忙道:「玉芳,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,我想来见见你,我认为这件古怪的事中,有着严重的犯罪意味.」李玉芳笑道:「你不要又犯神经过敏吧?」「我想不是,这件事太怪了.」「好,」李玉芳无可奈何,「你来吧!」高斯放了电话,十分钟之后,他已走进李玉芳的办公室,三十分钟之后,他已将事情的始末,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李玉芳. 李玉芳用心听着,道:「你感到那活神仙很面熟,那是为了甚么?」高斯道:「我说不上来是为甚么,但是……是了,我在报上,好像在报上见过这人的照片.」李玉芳按了按对讲机,道:「拿那本照片簿进来.」当她转过了头,道:「高斯,你慢慢从这本照片簿中找那个人,这可能要很久,我还有事情,你一找到活神仙,就告诉我.」高斯点着头,一个警员已捧着一本厚厚的照片簿,走了进来. 在那本照片簿中,有着几千个罪犯的照片,高斯才打开第一页,便不禁叹了一口气,他向李玉芳望了一眼,李玉芳已自顾自地在工作了. 高斯只得一页又一页地看下去,他必须仔细看每一张照片,因为他看到的活神仙,只是一个侧面,所以他要辨认得十分仔细. 一小时过去了,他才看了六分之一,而他的颈骨和脊椎骨,却已酸痛起来,他伸了一个懒腰,想和李玉芳闲谈一会. 可是李玉芳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甚么叫疲倦一样,仍然埋首在她的文件堆中,连头也不抬一下. 高斯只好打了两个呵欠,又只好一页一页地翻下去,又过了半小时,他突然跳了起来,道:「是他,我不会认错,一定是他.」他棒着照片簿,重重地将照片放在李玉芳的办公桌上.李玉芳先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,颇有责怪之意.但是,当她看到高斯指着的那张相片之际,她突然站了起来道:「你没有认错?」「没有,绝不会.」李玉芳的神态紧张起来,她一下子按下好几个键,才问:「他住在甚么地方?」高斯说出了那地址,李玉芳立时在对讲机中复述了那地址,命令道:「三组人员,同时出动,漏网的大毒犯甘金忠,就在那地址.」高斯兴奋地怪叫了一声,道:「要小心,他的正门有电视摄影机.」李玉芳又道:「走,我们去找你朋友,我想,那盒子中,自然全是毒品.」「走!」高斯已迫急不及侍地冲出了李玉芳的办公室. 当李玉芳和几个警员,以及高斯一起进入了张皋木的住所,张皋木仍然坐在桌旁,对着那只盒子,高斯望着张大了口的张皋木,道:「小张,你真的有麻烦了,你在一个大毒贩的手中,接过了一盒毒品.」李玉芳指着桌上的盒子,道:「就是这个?」高斯点着头,张皋木已然完全无适从,一个警员,已将那盒子外的封纸割开来,在一层牛皮纸之下,是一层油纸,然后,又是一层很厚的尼龙胶布,割开了那层胶布之后,是一只木盒,当木盒弄开后,就是许多一小包一小包的小纸包. 那些小纸包被割开后,白色的粉末,便呈现在眼前,一个警官用手指拈起了一些那种白色的粉末,嗅了一嗅,用舌头一舐,便道:「海洛英粉末,我相信它的纯度,在百分之九十以上.」高斯直到天亮,才回到家中. 他实在已经很疲倦了,但是他却十分兴奋,因为他从张皋木来找他开始,就知这件事,有着浓厚的犯罪意味,现在,已经得到证实. 甘金忠在沉睡中被捕,他也立即招认他活动的情形.他挂出「活神仙」的招牌,先观察来找他的人,是不是特别迷信于自己的命运.然后设计圈套,使那些无辜的人受骗并利用他们. 遇到张皋木那样的人,他就先使他的「预言」,灵验一次. 那是很简单的,一个艳女郎可以令人破财,一辆横冲直撞的汽车,可以使人受横祸,甚至,他还曾放过三次火,然后,他就「预言」更大的灾难,而将毒品交给人,另外通知小买家在那人住处取得毒品. 由于像张皋木那样的人,是全然没有案底的,他们也根本不为警方所注意,所以这个活神仙的办法,已进行了很久,也进行得很顺利. 当甘金忠说出他用这个方法,卖出近三百磅海洛英粉时,高斯不禁叹了一声. 这时,他躺在床上,他仍然在想:为甚么世上有那么多人,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兴趣?一个人如果完全知道了自己的未来,那么活着还会有甚么趣味? 全文完 迷途横祸 第一章 漆黑的一片,甚么也看不到,高斯的双眼瞪得老大,可是仍然甚么都看不到,实在太黑了,高斯双手伸向前,慢慢地向前走着.当他一寸一寸向前移动着的时候,他才真正感到,瞎子是世界上最值得同情的人.他在黑暗中只不过几分钟,心中已兴起了一种极度的恐惧感,真难想像瞎子一生都要在黑暗中渡过,是怎样的一种悲哀. 高斯实在不知道,自己是如何会突然陷进这种极度的黑暗中的. 他和几个朋友,走进一个很深邃的山洞,寻幽探秘,高斯落在最后.当前面的几个人越走越远时,他拔足追了上去,电筒的光芒就在他前面不远处,可是山洞一定在前面有一个转弯,因为他眼前是突然黑下来的,那自然是前面的几个人已转过了弯去. 当他眼前陡地黑下来时,他扬着手想要叫唤,但是当他一扬手的时候,他手中的电筒,却碰在山洞洞壁的岩石上. 那全然是出于高斯意料之外的,高斯的手一松,手电筒跌到了地上,高斯立时俯下身去,想拾起手电筒来.但是他才一弯下身,便听得一阵骨碌碌的声响,手电筒向前滚了去.等到手电筒滚动的声音听不到时,高斯也找不到他的手电筒了. 于是,他就陷进一片黑暗之中. 他先是大声叫了几声,他的叫声,在山洞中引起了空洞的回声,但他并没有得到回答.于是他手扶着洞壁,向前迅速地走过去,一方面,他希望可以踢到他的手电筒,但是,在几分钟之后,高斯却觉得十分不对劲了,他已向前走出了相当远,也不断地在叫着,可是他却始终未曾见到亮光,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. 高斯仍然向前走着,当他发觉自己在一条十分狭窄的山缝中,他的心里,真正恐慌了起来.他一定和他的同伴走了不同的路,他不知道走到山洞的甚么地方来了! 他十分后悔,因为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,他还是干脆停着不动的好,那样,他的同伴回来的时候,一定可以找到他的. 当高斯想到了这一点时,他立时转身,往回走去,可是又走了好久,他脚踏到了一洼积水,那汪积水的面积很大,高斯走了十几步才走到乾地上.当高斯走出了那洼积水后,他心中的恐惧更甚了.因为他来的时候,并没有经过那洼积水. 那也就是说,他已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,虽然他那样想,可是他却又走错了路.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山洞的甚么地方了,高斯呆立着,又大声呼叫了起来. 他叫了很久,除了他自己发出的叫喊声的回声外,他得不到任何的回答.而当所有的回音全都静下来之后,他听得一种「滴滴」的声音.那是滴水声,水从岩石的缝中,一滴一滴落下来,在地上形成了一洼积水,那种单调的声音,可能不知持续了多少年了. 这时候,在这种情形下,那种单调而有规律的滴水声,更使高斯心中的恐惧,越来越甚. 停在这里,也不是办法,因为高斯知道,他这时所在的地方,并不在原来走进山洞的途径上,他的同伴,是不会发现他的,他要继续向前走,才能发现他的同伴,或者是自己找出路. 高斯双手摸索着,继续向前走着. 他心中在想,他和一起进山洞来的同伴已分开很久了,他们应该已开始在找他,那么,他至少应该听到他们的叫唤声才是,为甚么却一点声音都没有?多少有一点声音,也是好的. 他一面走着,一面又大声叫了起来,直到他的喉咙有点嘶哑了,他才停了下来,他没有做过甚么剧烈的运动,但是他的心跳却十分剧烈. 他知道这时仍然在山中,可是那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山洞,因为不论他的手怎样向四面摸索,都碰不到任何东西,他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. 高斯突然向前奔了出去,奔出了十来步,他重重地撞在水洞的洞壁上,那一撞,虽然撞得他跌倒在地,好生疼痛,但这一撞倒是使他的总算略为放下一点心来.被困在黑暗的山洞中,固然可怕,但如果黑暗是无边无涯的话,才更加可怕. 高斯扶着墙壁,站了起来,他一直扶着墙,他经过了很狭窄的山缝,几乎是要侧着身,硬挤才能通过. 他明知自己越是向前去,便越是糟糕,他决不可能那样乱走,走出洞去的,但是,他却没有勇气停下来不动,那会让他觉得可怕. 他不知走了多久,他渴望听到一点声音,渴望见到一点光亮,但是,他却甚么也听不到,一点光亮也没有,高斯不知道走了多久,他不住在喘着气,直到他开始感到疲倦. 在一感到疲倦之后,疲倦的感觉,就在迅速地增加,直到他要坐下来休息,而一坐下来之后,高斯突如其来,想到了死亡! 高斯在和他的同伴失散之后,心中所想的,只是如何才能找到出路,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同伴,当他坐下来之后,他第一次想到了死亡. 而当他想到了死亡之后,一阵阵寒意袭上他的心头,他想到可能死在这里,可能永远没有人找到他,他可能一直在山洞中走,一直找不到出路,一直到死前,他仍然见不到一点光亮. 高斯将眼睛瞪得更大,虽然山洞中很清凉,但是高斯的额上,已然沁出了大滴的汗水来. 高斯任由汗水向下流,遮住了他的双眼,他也不去抹拭,反正他甚么也看不到,他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视线模糊,他开始在衣袋中摸索着,想找到一件可以发出光亮的东西来. 但是他身边没有火柴,没有打火机,他的手电筒已经失去了,他没有法子可以产生光亮. 高斯又站了起来,当他站起之后,他拚命向前走着,他开始跌倒,跌倒又爬起,渐渐地,他跌倒的次数更多,最后他伏在地上,不住地喘着气. 和高斯一起走进山洞来的,一共是四个人,全是高斯的好友,他们走得太快了,等到他们发现高斯好久没有插口进来,赞美山洞中奇异雄伟的景色时,他们才发现,高斯不见了. 他们一起叫着高斯的名字,挥舞着手电筒,往回走着,他们一路走进来的时候,一路在洞壁上划着记号,是以在二十分钟后,他们已走出了山洞. 可是,一路上,他们并没有看到高斯,高斯也不在山洞口. 他们开始着急起来,又再次走进山洞去. 这一次,他们发现了高斯的手电筒,跌在洞壁处,他们站在电筒前,又叫嚷了半晌,一个道:「不对头,高斯一定出事了!」另一个道:「不会吧,只怕是他故意躲起来,吓我们的.」又一个道:「不,高斯不是无聊的人.」最后一个说话的意见最好,他道:「我们留两个人在这里,另外两个人快去报警,这山洞中各种各样的叉道十分多,如果高斯真迷了路的话,可能再也走不出来. 那不是开玩笑的事情.」四个人的脸都变了色,留下两个人在山洞中,另外两个离开了山洞. 那两个留在山洞中的人,继续寻找着高斯,他们来到了一个岔道口,从洞壁上留下的记号来看,他们是向左边的山洞中走去的,高斯既然没有追上来,那么,他一定是向右边的山洞走去了. 两人循着右边的山洞,走了片刻,看到前面有七八条通道,根本无法知道高斯是走进那一条通道.他们在每一个通道口上,叫嚷了好一会,他们也不敢再向前去,又退到了山洞口. 高斯仍然没有出现,一直到天色快黑了,才看到大队警察,和去召警的两个人,来到了洞口天色迅速地黑了下来,警员已经联队在洞中搜索了一小时之久,他们找到了那洼积水,也肯定高斯曾经经过那里.但是高斯现在到甚么地方去了,他们却不知道.后援的警员不断来到,洞口外,已经搭起一个架子,作为临时指挥部. 进山洞搜索的警员,都配备着无线电对讲机,报告着山洞中的情形,到晚上九时,李玉芳也来了. 李玉芳一到,一个警官就苦笑道:「高斯给了我们许多麻烦,但也帮了我们不少忙,可是却想不到,这次他却在山洞中迷失了.」「搜索的情形怎样?」「高斯的同游者,发现他的电筒落在地上,他可能一直在黑暗中摸索,直到现在,还在黑暗中,而已经过了五六个小时了.」李玉芳皱起了眉,已经五、六个小时,处身在黑暗之中,那是十分可怕的事.高斯是李玉芳的好朋友,李玉芳的心中,也极其焦急,她道:「我进去看看.」她配带着搜索的装备,走进了山洞中,山洞中警员很多,大家都在分头搜寻着,已经经过的地方,在洞壁上全部留下了记号. 高斯倒在地上,很久,他才又站了起来,他的双腿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,高斯在洞中,已走了许多路,但是他的双腿发抖,决不是因为他走得太久的缘故.如果是在山洞之外,他还可以一口气走上七八哩.但是,闷在山腹之中,想到可能再也出不了山洞时,他的双腿便没有法子不发抖了. 高斯摸到了洞壁,站着不动,他想听到一些声音,因为他被困在山洞中,已经许久了.和他一起来的同伴,应该早已发现他失踪,并向警方求助,应该已有人开始来寻找他了. 第二章 他是多么渴望听到一点人的声音,可是他能听到唯一的声音,就是他自己的心跳声. 高斯站了许久,才继续向前走着,他不知又走了多远,他双手可以触摸得到的,全是嶙峋岩石,在这些岩石上,有泉水流水,高斯便凑上唇去,舐着泉水,他一直向前走着,而在他的眼前,也只是黑暗. 突然之间,高斯忽然觉得眼前,亮了一亮! 高斯立时站定,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,跳得十分剧烈,他立时睁大了眼睛. 可是刚才那一下光亮,却一闪即减,等他定下神来,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. 高斯的心中,难过得几乎痉挛了起来,他喘着气,自己对自己说着:不,那不是眼花,刚才,我的确是看见光亮的,那好像是有火花闪了一闪. 可是,为甚么现在,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呢?莫非,那只是自己的幻觉?人在沙漠中久了,会看到绿地,难道在黑暗中久了,也会在幻觉中看到火花么? 高斯紧紧地握着手,他的手心,正冒着冷汗,刚才突如其来的那片光亮,再出现一次,快点再出现一次吧! 在他心中极度的慌乱之中,他也不知该祈求哪一位神只护佑,让他再看到那一点光亮,但是,他终于又看到那火花一闪了! 的的确确,就在他的面前,约莫三十码处,有火花闪了一下. 那种火花闪耀的光芒,如果是在白天,或者即使在微弱的烛光下,看来也是绝不起眼的.但是,高斯在黑暗中却实在太久了,是以当他这时,再看到微弱的火花时,他就像看到太阳一样. 有火花,就有人,有人,他就可以走出山洞了.高斯一想到这里,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,他大踏步向前走着,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,火花接连闪耀了几次,接着,在他前面,便出现了一小团火,那一小团火,映着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脸,那张脸的口中,咬着一支烟. 发出火花来的,是一只打火机,而那一小点火,就是燃着的打火机. 那人用打火机来点火,自然要不了多少时间,但是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中,高斯已看到,自己的确已找到山洞的出口处! 自然,那出口绝不是他进来的那个,那只是一个很狭窄的山缝,勉强可以供一个人挤出去,那口中含着香烟的人,就站在石缝口,他正在用力吸着烟,烟头的火,映着他的脸. 高斯只能看到他半边脸,因为他的脸向着外面.高斯也可以看到山外的情形,天色早就黑了,天很阴暗,外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,这就是为甚么高斯看到火花,并不知他已可以通向外面的缘故. 一个人在山洞中被困了那么久,突然之间,发现自己可以离开山洞,而且,就在洞口,还有着另一个人可以和自己交谈,那种愉快,简直是难以形容的,高斯几乎要忍不住大叫了起来. 可是,他只是张开了口,却没有叫出声来. 因为在他看到那个人时,便觉得那个人,十分异样,他站在石缝口子,一只脚踏在另一块岩石上,一只手,却握着一柄来福枪! 高斯可以肯定那是一柄来福枪,烟头上的火光,映在枪管上,反射出一种阴森森,殷殷光芒来,那人的脸一直向外望去,看来他正在等待着甚么? 人的心理,有时是很奇怪的,当高斯被困在山洞中的时候,他那种迫切想离开山洞的心情,好像只要一看到有出口处,爬也要爬出去一样. 但是当他发现,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出去时,他却又不那么急于出去了,他只是悄悄地走近了些,站立不动. 那个站在石缝口的人,心中一定很焦躁,因为他不断地变换着他站立的姿势. 这时候,高斯有更多的时间,可以看到山洞外的情形,山洞外好像是一个接近海边的乱石堆,不时有轻微的海潮声传来,那地方当然荒凉之极,高斯心中的好奇心,也不禁油然而生,那个一腮乱胡子,是甚么人?他带着枪,在这里等待甚么? 高斯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,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,他早已将自己困在山洞中,差一点不能出来时的心情,全部抛到了脑后. 那人的一支烟,很快就抽完了,他将烟头抛向外,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:怎么还不来? 高斯在那人抛出烟头的时候,向前疾跨出了两步,已经到了那人的背后,等那人喃喃地自言自语之后,高斯立时接上了口,问道:「你在等甚么人?」那人显然是绝想不到,在他的身后,深邃的山洞中,会忽然有人接上他的话,他身子陡地一震,在他手中的那柄来福枪,也「啪」地跌到了地上. 高斯立时伸出一只脚来,踏住了那柄枪,那人的身子,像是僵直了一样,在他喉际,发出奇异的「咯咯」声来,过了好半晌,他才道:「你……是甚么人?」高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,他已可以肯定,那个人不是甚么好人,是以他连忙弯起手指,在那人的背后,顶了一顶,在感觉上,那和一柄枪顶在背上,是差不许多的. 高斯冷冷地道:「我在问你,你是甚么人?」那人忽然苦笑了起来,道:「好,我屈服了,你们的消息真灵通.」高斯听了那人的话,心中觉得莫明其妙,但是他却也可以肯定,那家伙站在山缝口,是在干甚么不法的勾当. 高斯略想了一想,道:「向前走!」那人十分听话,向前走出了一步,高斯俯身拾起了那柄来福枪.这时,他的手中,真的有武器了,他侧身挤出那石缝,晚风吹来,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.他料得不错,山洞外,正是一个怪石嶙峋,接近海边的石滩,而这时候,在海上传来了一阵「噗噗」的声响,有着一团灯光,看来像是一艘快艇,正在驶进来. 那艘快艇才一出现,那人便突然向前,奔了出去,他一面奔,一面挥着手,大叫道:「快回去!快回去!」高斯陡地一呆,喝道:「你发甚么疯?」可是那人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,仍然向前疾奔着,高斯已经举起枪来,他是可以轻易而举,射中那个人的,可是他没有发射.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甚么人,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的,因为如果不是那人站在石缝口,弄出了火光来,高斯根本不知道前面有出口可以走出山洞,他可能错过这个出口,走进另一条岔道之中,再也走不出来. 高斯想要大声叫那人回来,但是当他抬头向前看去时,那人已在乱石沙滩上打着滚,到了海边,继续在向前奔着,那时,那艘快艇,已经驶到了岸边. 那人仍然在高叫着,快艇上有人抛出绳子来,将那人拉上了快艇,接着,快艇以极高的速度,向海驶了出去,转眼之间,甚么声响也听不见,快艇上的灯光也消失了. 高斯呆立着,前后只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,事情便起了这么剧烈的变化,如果不是高斯的手中,还握着那一支来福枪的话,他几乎要疑心,那一切全是他的幻觉了. 高斯呆了片刻,便顺着山脚,向前走去,半小时之后,他就看到了闪耀的灯光,和喧闹的人声. 当他渐渐接近那堆灯光时,他看到好几辆警车停着,人影幢幢,有着不少警员. 高斯自然立即就知道,那是怎么一回事了. 他向前奔了过去,一面奔,一面高叫道:「不必找了,我在这里.我走出来了!」他的叫声,立时引起了注意,几乎是在刹那间,在他的身边,便出现七八十个警员,两个警员扶着他,高斯忙道:「不必扶,我精神很好.」所有的人,都簇拥着他,向前走去,等到他来到了山洞前的时候,李玉芳也闻讯自山洞中奔了出来,到了他的面前,顿着脚,道:「你这个人,就是会给人家惹麻烦,你到那里去了?」高斯忙道:「我在山洞中迷了路,以为走不出来了,突然之间,看到前面有火花,有一个人在,总算找到了个出路,你们已经找了我很久了么?」李玉芳立时一伸手,接过了那柄枪来,她用十分奇怪的眼光望定了高斯,高斯摊着手,道:「你不必那样望着我,这不是我的,只不过是我从另一个人手上抢下来的,那个人──」高斯的话还未曾讲完,一个警官便走了过来,道:「高先生,请你上救护车.」「上救护车?」高斯笑了起来,「为甚么?我并没有受伤,而且我的精神很好,我只要回家休息休息就可以了.玉芳,警方该注意我发现的事.」他双手挥舞着,将他如何在漆黑的山洞中,看到了火花的闪耀,接着,便见到一个人在海边等候一艘快艇的经过,讲了一遍. 第三章 看李玉芳和那几个警官的神情,像是并不怎么相信高斯的叙述,一个警官接过了那柄来福枪,详细地察看着.等到高斯讲完,李玉芳才道:「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,让我先送你回家去.」高斯既然将经过情形讲了出来,虽然他看出警方不准备立即采取行动,不免有点心急,但是他自然不能催警方立即派出水警轮到海上去调查的.何况李玉芳肯送他回家去,那对高斯而言,是求之不得的事. 他登上警车,李玉芳将高斯送到了家中,闲谈了一会,才告辞而去,而在李玉芳走了之后,高斯也感到自己的确很疲倦了,他倒在床上,不久就睡着了. 第二天早上,他醒来,他多年来的习惯是一醒来就翻阅报纸,当他打开报纸的时候,看到他在山洞中迷失的事,竟登载在报纸上,标题是:着名摄影家山洞迷路,劳动警方救助后脱险.虽然新闻的版位不很明显,但是高斯看了,还是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之感. 果然,当他照常来到办公室时,开始的两小时中,为了接听一个接一个打来的慰问电话,他几乎甚么也不能做,一直到过了中午,电话才少了下来,高斯才能着手整理一辑和汽车有关的照片. 可是他才一开始工作,内线电话又响了,他的秘书道:「高先生,有一位郑先生,说是有很重要的事,一定要来见你.」高斯感到很不耐烦道:「他事先有约定么?」「没有,」秘书回答:「但是他坚持说,他有很重要的事,关系极重大.」高斯的心中暗叹了一声,望着桌上的那大堆要待他整理的照片,道:「好吧,请他进来.」高斯的话才一讲完,一个身形魁伟,气宇轩昂的男人,已推门走了进来,那中年男人在门口略站了一下,向高斯望来,道:「高先生?」高斯站了起来,道:「是的,郑先生?请坐,郑先生有甚么指教?」那中年男人走了进来,将门关好,他并不坐下,而是直来到高斯的身前,当他走向前来的时候,高斯已然感到他的神态,十分神秘. 他来到了高斯的身前,露齿笑了一下,即使是一个小孩子,也可以看出他那一笑,是绝对不怀好意的. 高斯陡地一怔,那中年男人已然道:「好了,高先生,那东西对你来说,并没有用处,还给我们吧.」那中年人所说的话,在高斯听来,可以说没头没脑到了极点. 高斯怔住了,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. 那中年人却又道:「你将它还给了我,我们可以交一个朋友,朋友是不会嫌多的,对不对?」高斯仍然不明白对方在说甚么,然而他却听得出,在对方的话中,含有威胁的意味,而且,这种江湖口吻,也不是高斯所欢喜的. 高斯在脸上明显现出不高兴来,他冷冷道:「对不起,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,你或者是找错人了,我很忙,你看得到的.」他已在下逐客令了,可是那中年人却反倒伸过头来,冲着高斯,再一次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,道:「高先生,你明白我在说甚么,而且,我也没有找错人,昨天在山洞中乱闯的不是你么?」那中年人说到最后一句,陡地一伸手,已抓住了高斯的衣襟,他的手粗大而有力,紧握住高斯衣襟的手,指骨高高隆了起来,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出色的打手.但即使他是一个出色的打手,高斯也不会怕他,高斯几乎立即就扬起了手来. 可是当高斯的手扬在半空中,还未曾击下去时,那中年人的左手本抓住了高斯的衣襟,右手则一翻,像是变魔术一样地快,已多了一柄手枪,枪口正顶在高斯的肚皮上! 高斯可以不在乎被粗大的拳头打上几下,可是他却不能不在乎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肚子.所以,他扬起来的手,便在半空中打不下去! 那中年人狠狠地说:「高先生,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忙,我也很忙.快将那东西给我.」高斯道:「你说的,是那柄来福枪?」那中年人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,道:「我再给你猜两次.」高斯怒道:「你究竟说甚么东西,我拿了你的甚么?我甚么也没有拿,你以为我在山洞中找到了甚么?」那中年人道:「那可是你不打自招了,我并没有说你是在山洞得到它的,现在你却说是在山洞中找到了甚么,朋友,拿出来.」高斯大声叫了起来,道:「是你自己说的,因为我在山洞中迷路,是以才──」高斯只叫到一半,那中年人便突然扬起右手,枪柄重重击在高斯的头上,高斯在受了一击之后,还了一拳,可是那中年人的第二拳紧跟着落了下来,高斯的身子一晃,就昏了过去. 他不知昏过去了多久,他在昏迷中,是被一阵猛烈的摇撼摇醒的,当他睁开眼来时,看到他的两个职员,正在猛烈地摇着他.而他的脑后,感到了一阵阵的刺痛,可是当他的双眼完全睁大,看清他办公室中的情形之后,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,发出了一声怒吼! 他的办公室,哪里还像是一个办公室?那简直是一个废墟,即使被一连军队进来作过战,情形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上多少了. 每一个抽屉都拉了开来,随便抛在地上,抽屉中的东西,也被抛在地上,椅子和沙发的垫子,全被割破,两个钢柜,被搬离原来的位置,墙上所挂的东西,都被拉了下来,高斯仔细整理过的资料柜中的一切,全都散落在地上,高斯看到这样的情形,有甚么法子不跳起来? 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,一面顿着脚,一面嚷道:「发生了甚么事?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」那两个职员不再摇他,齐声道:「高先生,我们也不知发生了甚么,我们有事要来请示,推开门来,就看到了这样的情形,而你昏了过去.」高斯的后脑,又剧烈地痛了起来,他伸手在脑后摸了一摸,摸到一个隆起的高块,他喘着气,道:「快报警,报了警没有.」他的办公室外,有人应道:「已报警了!」高斯已听到,街上响起了呜呜的警车声,高斯坐在一张早被割破了的沙发上,他一坐了下来,垫子内的羽毛,便一起扬了起来,扬得他一头一脸,高斯又愤怒了起来. 一位警官,带着探员走进高斯的办公室,看到了高斯办公室的情形,他们也不禁皱着眉,高斯叙述着经过的情形,一个警员在迅速地记录着. 等高斯讲完,那警官道:「看样子,他们像是要在你这里搜寻甚么,高先生,那是甚么?」高斯大叫了起来,道:「我怎么知道?」「镇定些.」那警官拍着高斯的肩头,「如果方便的话,请跟我们回警局,你见过那个自称姓郑的人,我们的专家,会根据你的描述,将他的样子描绘出来.」高斯点着头,道:「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.」他走出了他的办公室,来到了蒸馏水瓶前,用一条手帕,湿了水,按在他脑后受过枪柄打击的地方,和那位警官一起到了警局. 他在警局花去两小时,才由一位警员送他回家,那警员在大厦门口和他分手后,高斯仍用那小帕掩在脑后,上了电梯. 当他来到他住所的大门前时,他已知道不妙了,因为大门竟开着,而且门锁显然是被撬开的. 高斯在大门口略呆了一下,一脚踢开门,此时他不禁尖声叫起来,道:「不!」如果说他的办公室,被破坏的程度,像是有两连兵士开过战,那么,这时,他住所的破坏程度,就像是有两个师的军队开过仗! 他站在大门口,向内望去,简直看不到任何一件完整的东西!一件也没有,所有的一切全都被破坏了. 而且,破坏得如此之彻底,连墙上也全是一个一个的洞,像是破坏着想看看墙中是不是有甚么暗格一样. 高斯站在门口,不知是进去好,还是不进去好,他站了很久,才听得背后,突然传来了李玉芳的声音,道:「这实在太糟糕了.」高斯转过身来,李玉芳站在他背后,他也不知道李玉芳是甚么时候来的,他根本连甚么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哭丧着脸,摊了摊手. 第四章 李玉芳侧着身,在高斯的身后,走了过去,进了屋内,她的脚踏在碎玻璃上,发出「咯咯」的声响来,她道:「刚才你在警局时,我不在,我一回去,听说你有了意外,就赶来看你,看来你的意外还真不小!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你看看,我的家还成样子么?」李玉芳又向前走去,两个房间的门都被劈烂了,歪倒在一边,而房间中的情形,看来也和客厅差不了许多,李玉芳转过头来,道:「他们好像是要在你这里,寻找东西.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真见鬼了,我那里拿过甚么人的甚么东西来?」李玉芳蹙着眉,她眼珠转了转,道:「高斯,你没有拿过人家的东西,那么,破坏了你办公室和这里的人,自然甚么也找不到了.」高斯叹着气,道:「当然找不到.」李玉芳望着高斯,道:「你明白么?如果他们不是认定了你拿走了甚么重要的东西,他们是决不会花那么大阵势来寻找的.而他们现在,甚么也未曾得到,那就是说,他们还会来找你.」高斯不禁呆了一下,从他的办公室和他的住所被破坏的程度来看,那些根本不知道是甚么来路的人,决计不会是善男信女,如果他们认定有甚么重要的东西,落在他的手中的话,那实在是极大的麻烦. 高斯吸了一口气,道:「那我怎么办?」李玉芳却眉飞色舞地道:「等他们来找你.」她在讲了那句话之后,一时之间,高斯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好,而李玉芳立时又道:「我们对那些是甚么人,全然没有头绪,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们,现在,他们一定会找你,这就是最好的线索.」高斯苦笑着道:「警方要钓鱼,我是鱼饵.」李玉芳微笑道:「高斯,你这个譬喻,不怎么恰当吧.」「怎么不恰当?」高斯扬着眉,「如果你们钓鱼技术不够高明,我就可能给鱼吃掉了.」「别那么悲观,你自己难道不想找他们出气么?」李玉芳走着,来到了电话旁,客厅中的甚么都被破坏了,但是那电话倒是完整的,而且,电话线也没有割断,李玉芳伸手按在电话上道:「如果我没有料错,他们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.」李玉芳的话才一讲完,电话铃便响了起来. 高斯连忙踏着地上被破坏的东西,走了过去.他拿起电话,道:「谁?」那边先响起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,然后,才听得一个人道:「高先生,你将那东西收藏得很妥当啊,我们竟无法找到.」高斯绝不是一个爱骂人的人,但这时,他一听得人那样说,便立时骂出了一连串极其难听的粗言秽语,如果不是他看到李玉芳双眉紧蹙,他一定还会继续骂下去的. 然而那人似乎并不生气,只是在高斯略歇了歇口时,他道:「别生气,高先生,只要你将那束西还给我们,我们可以赔偿你双倍的损失.」高斯对着电话吼叫道:「我不知道你要的是甚么鬼东西,你该到地狱去问你姥姥.」李玉芳在这时候,取出了一本小簿子来,在簿子上迅速地写了几行字,然后将小簿子送到了高斯的面前,高斯斜过眼去看,李玉芳写的是:「答应他将东西还给他,约他见面.」高斯瞪着眼,望定了李玉芳.在电话中,那人又奸笑道:「高先生,或者是你贵人事忙,记不得了,但我不妨提醒你那只小小的黑色盒子.」高斯一张口,又想将那人骂回去,可是那人又道:「你记得,那盒子虽然很小,但如果你不将它交出来,你会得到另外一只大盒子,那便是殓葬你的棺材.」高斯听到了那恶狠狠的威胁,也不禁吸进了一口凉气,他又向李玉芳望了一眼,李玉芳指着她在那小簿子上的那两行字. 高斯叹了一声,道:「好,我甚么时候,甚么地方将它交还给你?」那人笑了起来,道:「这才聪明,你自然知道公路总站,你到那里去,坐在候车室的长凳上,自会有人来向你接头的,你会得到一信封的现钞.时间是距离现在一小时之后,祝你快乐.」那人放下了电话,高斯也忙放下了电话,他道:「玉芳,你这是甚么意思,你以为他真那么容易欺骗,会给埋伏的警员捉住?」李玉芳道:「希望那样,高斯,现在你只好相信警方的钓鱼技术了,再见,我要去布置一切.」李玉芳一个转身,便向外走了出去,高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他破烂不堪的屋子之中,足足呆了十多分钟,他才走了出去.他在一家公司中买了一小对香水,将那瓶香水,用一个牛皮纸信封装起来,又卷成一卷,在约定的时间将到时,他到了公路总站. 当他走进候车室的时候,他自然知道,整个候车室中,早已布满了探员,可是他四面张望了一下,却也分不出那些人是真正的搭客,那些人是探员.他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,时间在慢慢地过着,可是,却并没有人来他的身边,和他接头. 等到约定的时间已到时,广播筒突然叫高斯去听电话,高斯来到了电话旁,他一拿起电话来,又听到了那人的声音道:「来了么?」「带来了,你人呢?」高斯问. 「我不必派人来,你将那东西,放在七二二号储物箱中,你可以取回一大信封钞票,高先生,没有吃亏,我们就此恩怨两消.还有,请向书摊的那位美丽的小姐取钥匙.」高斯放下了电话,向书摊走去,在书摊前,的确有一个美丽的女郎在,可是当高斯向她望去时,不禁呆住了,那女郎竟是李玉芳. 高斯呆了一呆,一直来到了书摊之前,道:「那电话说……我可以问你,取一柄钥匙.」李玉芳笑道:「是的,他的办法十分聪明,这样子,我们就捉不住他,可是,他却未曾料到,我早已扮成了售书的女郎.」高斯道:「你已捉到了他?」「我们的人已在跟踪他,他走不了的.」高斯搔着头,道:「可是我不明白,他难道可以不回来取那东西么?他要回来取东西,又何必多此一举?」李玉芳道:「你说得对,但是我相信你打开那储物箱时,一定会有答案的.」高斯在李玉芳的手中,接过了钥匙,照着号码,找到了那储物箱,打了开来,储物箱中,果然有一只大信封,还有一只方形的盒子.高斯拿起了那只盒子,但立时放下,吃惊地后退. 那是一枚定时炸弹! 李玉芳也已走了过来,高斯一退,几乎撞在她的身上,李玉芳道:「是枚定时炸弹?现在明白了,那人不在乎得到他要的东西,他只想毁灭它.」高斯忙道:「快使这枚炸弹不爆炸.」李玉芳摇着头,道:「不,这枚炸弹如果不爆炸的话,你永远脱不了身,由得它去罢,看来它不会有很强的爆炸力,不会伤人的.」高斯忙关上了箱门,退了回来,只见两个人匆匆走了进来,李玉芳向前,迎了上去,高斯跟在李玉芳的后面,他才走了几步,爆炸就发生了. 那是一下子十分响亮的爆炸声,接着,有火光和浓烟冒了出来,而正如李玉芳所料,爆炸并不十分剧烈,自然也引起了一阵混乱,但随即平静了下来,而当候车室中静下来后,李玉芳却已不在了. 高斯呆了一会,向外走去,他才走出车外,一个探员向他走过来,低声道:「高先生,李警官请我告诉你,到你们常去的餐室中去等她.」高斯不知李玉芳在闹些甚么玄虚,他还是立即搭车到了那家餐室,坐下之后,他先打开那大信封看了一看,果然是一大叠大面额的钞票,看来,足够补偿他损失有余.高斯等了二十分钟,李玉芳来了. 高斯道:「捉到那人了?」李玉芳道:「我们不能捉他,他是一个高级的外交人员.」高斯吃了一惊道:「那怎么办?」李玉芳笑道:「你怕甚么,你不是已得了补偿么?」高斯嚷道:「你以为他真会相信他要的东西已毁去了?」李玉芳道:「他相信.」高斯诧道:「甚么意思?」李玉芳微笑道:「那东西真已毁去了.」「我找到了那东西,」李玉芳一面看菜单,一面回答:「这东西藏在你带回来的来福枪的枪柄中,我已将它毁掉了.」高斯忙道:「为甚么?那是甚么?」「一份名单,」李玉芳回答,「一份黑名单,名单上的人,本来全是政治犯,但是今天,那些政治犯已组成了一个政权,全变成政坛要人了,名单自然也没有作用,留着反而会造成两个国家的关系紧张,所以对方才急于将之毁去.要龙虾汤,好不好?」高斯望了李玉芳半晌,才点了点头道:「好,请侍者在汤中多放点酒.」高斯伸出手,侍者走了过来,李玉芳笑着,笑得很甜蜜. 全文完 怪人奇骗 第一章 高斯已是第三次看到那怪人了. 说那人是个「怪人」,一点也不夸张.这一点,只要看附近几条街上的顽童,接连几天,都不敢接近他,而且只敢远远地望他,就可以知道了.高斯知道那些顽童中,有几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,连这几个人都不敢走近那怪人十尺之内. 那怪人总是站在一株榕树下,那株榕树,是附近几幢大厦间空地中唯一点缀,而他总是对准高斯居住的那幢大厦,怔怔地望着. 高斯第一次看到那怪人的时候,是在下午七时,天色已很朦胧.他没有对这个怪人多加注意,只是向他望了一眼,就走进了大厦.在大都市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,自然也不乏喜欢怔怔望着耸天高楼大厦的人. 可是,当高斯第二次看到那怪人的时候,不禁多望了他一眼. 因为那怪人还是那样站着,微仰着头,像是他正在细心数着,那幢大厦究竟有多少窗子一样,动也不动,更不理会旁人纷纷向他投以好奇眼光. 那人不但行动怪,他的外形,也怪得可以.他身形极高,高斯是身高六尺的高个子,可是如果要去和他比一比的话,至少还矮了一个头.他高而粗壮,这多半是使顽童不敢走进他的原因,因为他那种体形的人,一望便知是孔武有力的. 他的脸上,除了胡子,就是疤痕,在他黧黑的皮肤上,横七竖八,不知有多少疤.甚至他的两道浓眉,也被疤痕断成六七节,他的唇上留着胡子,要不然,高斯心想,一定还可以看到他嘴部的疤痕. 他身上穿着一套已然发了黄的白帆布衣服,那种衣服的式样,古老得使人想起十八世纪时,英国人在印度最喜欢的那种装扮,一条腰带,几个大口袋.他的头上,戴着一顶硬壳的遮阳帽. 这样的一个怪人,站在大厦门前,抬头看着大厦,附近的居民,多少有点不安. 当高斯第二次看到他,向他打量几眼之后,便走进大厦之中,有两个顽童,跟在他的身后. 一个顽童低声叫道:「高叔叔,你看到那个怪人了?」高斯点了点头,道:「他在这里多久了?」「一整天!」那顽童说,「他每天中午就来,一直要到天完全黑了才肯走,昨天是这样,今天看来,他也要到天黑才肯走.」高斯又回头看了一眼,他仍然可以看到那怪人直挺挺地站着,他道:「你们可知他在看甚么?」两个顽童一起摇了摇头,高斯经过了一天的工作,已经很疲倦了,是以他并没有再问下去.他上了电梯,回到家中,洗了一个澡,等到他再想起那怪人时,天色已全黑了.高斯向窗外张望了一下,刚好看到那怪人转过身,慢慢地向外走去. 他高大健壮的身形,在向外走去时,从黑暗中看来,简直不像是一个人,而像是一头猩猩. 高斯直看到那人消失在黑暗中,才转回身来,他的心中已有一个疑问:这人是甚么人?看来他不像是城市中常见的那种流浪汉,因为他的行动虽然怪异,但却没有流浪汉的那种潦倒气息. 高斯第三次看到那怪人的时候,那怪人正和两个大厦守门人发生冲突──以上的说法,或者不甚妥当,应该说,那怪人仍然站立不动,和上两次高斯见到他的时候一样,而那两个守门人,则声势汹汹,企图将他赶走. 那两个守门人,是身形高大的印度人,他们那种样子,平时吓吓小偷还可以,但这时,在那怪人的面前,显然丝毫也起不了作用. 其中一个印度守门人伸手指着那怪人,大声喝道:「走,走,这里是高级住宅区,你每天到这里站着作甚么,快走!」那怪人一动也不动站着,只是略为侧过头来,斜睨着那守门人. 另一个守门人握着拳头,也大声喝道:「你走不走?」那怪人又转过跟去,仍然斜睨着他们,他并没有移动身子的打算,在守门人身后的一群顽童,都哗然而笑,那两个印度人有点沉不住气了,其中一个,伸手去推那怪人. 可是,他的手还未碰到那怪人身上,那怪人的身子,似是一动也不曾动过,守门的印度人,便大声叫了起来.高斯呆了一呆,在那印度人大声叫起来之后,他才看到,那怪人的大手,已抓住印度看门人的手腕,而印度人涨红了脸,正在挣扎. 另一个印度人看到同伴吃了亏,凶狠狠地冲了上去,用力一拳,「砰」地一声,打在那怪人的肩头上,那怪人发出一声闷哼,一摔手臂,两个印度人,已撞在一起,跌倒在地. 那两个印度人跌得真不轻,好一会爬不起来,孩子们可真乐坏了,拍手欢叫.他们对那两个印度看门人,平时显然就无好感,是以这时,才会那么高兴. 那两个印度人守门人终于站了起来,他们又惊又怒,实是狼狈之极,撩拳持臂,似乎还想动手. 高斯早看出,那两个守门人如果还要动手的话,只有吃亏更大,是以他走向前去,道:「你们为甚么要赶他走,他做了甚么事?」看门人一看到是高斯,便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,抢着道:「这人不知道哪里来的,一到下午,就站在树下,一动不动.」高斯皱着眉,道:「他爱站在树下,就让他站着好了,何必赶他?」看门人叹了一声,道:「我们接到了不少住客投诉,说这个人站在这里,使得他们走进走出,都感到不安全,所以才希望将他赶走的.」高斯转过头去,望了一眼,那怪人的样子,确实很可怕,胆小的妇女,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,会产生恐惧,那可以说是意料中的事. 而他接连三天,站在这里,究竟是为了甚么,高斯也觉得有向他问一下的必要,他道:「你们别和他动手,我看你们就算有十个人,也不是他的敌手.他现在只是站着,并没有做甚么犯法的事,我看还是我去和他谈一谈,看他究竟是为了甚么.」那两个守门人正无法收场,一听得高斯肯为他们出头,大是高兴,忙道:「高先生肯去和他谈,那太好了,不过要小心些,这人野蛮得很.」高斯笑道:「可是刚才,我却只看到他站着不动,是你们先向他动手的.」那两个守门的印度人脸上红了一红,高斯也不想使他们太难堪,立时转了身,他向那怪人,慢慢走了过去,当他来到了那怪人身前时,他的心中,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,因为那怪人的身形,实在太庞大了! 而且,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,称呼那怪人才好,他呆了一呆,那怪人低头,向他望了过来,天色已很昏暗,即使在昏暗下,那人的双眼,仍然十分有神. 高斯勉强在自己的脸上,挤出一丝笑容来,道:「朋友,你已接连三天,站在这里了.」那人望了高斯半晌,才咕噜地说了一句话,他的声音十分混浊,讲的又不知是甚么地方的话,是以高斯完全听不懂他在讲甚么. 那人咕噜了一句后,似乎也看出高斯听不懂,是以他特地又放慢了声调,将那句话,重覆了一遍,高斯这才听清楚,那怪人所讲的,是发音十分瞥脚的英语,他道: 「关你甚么事?」这样的回答,显然是不友善之极了,高斯呆了一呆,摊了摊手,又道:「自然不关我事,但阁下如果有甚么目的,那不妨──」那怪人却不等高斯说完,就转过身,大踏步向外,走了开去. 第二章 那怪人一走,一场风波,算是结束了,高斯还呆立了片刻,才苦笑了一下,也回家中去. 当天晚上,高斯为了那怪人,的确化了不少脑筋,他在想:那人究竟是甚么人? 他每天站在这里,望着大厦,是在干甚么? 但是高斯自然想不出来,因为那怪人只不过和他讲了一句话而已.他的推理能力再强,也无法在一句「关你甚么事」中,找出那怪人的来历来. 第二天,高斯照常去上班,当他傍晚时分回来时,他第四次看到了那怪人. 这一次,那怪人坐着,坐在树下,在他的身前,仍然有不少顽童,在好奇地望着他. 高斯才一走近,那怪人陡地站了起来,大踏步向高斯走过来,高斯心中一凛,连忙双手握住拳,准备那怪人突然向他动手时,他可以应付. 但是,那怪人才来到高斯的身前,并没有任何动粗的动作,他的神态很倨傲,他仍然用那种含混不清的英语在说话,道:「我想问你一件事.」那人又回头向大厦看了一眼,伸手一指,道:「我想将这幢高房子移开,有甚么办法?」高斯呆了一呆,道:「请你再说一遍!」那怪人说了一遍,这一次,高斯听清楚了,他的确是想搬开那幢二十层的大厦! 搬开一幢二十层高的大厦,这可以说是一个怪诞之极的念头,再加上这念头,是由那样的一个怪人说出口来,一时之间,高斯除了苦笑之外,甚么也不能做. 可是,那怪人的神情,却一本正经,像是一点也不觉得他自己提出来的事,有多么荒谬,他还瞪着高斯,在等高斯回答他. 高斯勉强笑了一下,他也实在想不出来,对着一个有那样荒唐念头的人,该说甚么才好,只得道:「要移开这幢大厦,不是不可能,但至少你和我做不到,而且,在这个城市中也没有人做得到.」高斯以为自己的回答,已经够清楚了.只要稍有常识的人,都可以知道,要移开一幢大厦,虽然不是绝不可能的事,但是却不知得花费多少心血,也不知要花费多少金钱,更要无数超卓的技术来配合,似乎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,搬移整幢大厦的经验,也只不过一次而已. 高斯心中想,那怪人听得自己这样说,一定会知难而退,不再提要搬移那幢大厦了. 可是,那怪人的反应,却完全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. 在他满是疤痕的脸上,竟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色来,他立时道:「原来在这个城市里,没有人能搬开那房子?那么,在甚么地方可以找到人来搬开它,请你告诉我.」刚才,高斯还可以苦笑一番,但是听得那怪人这样说之后,他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,他只好长叹一声,摇了摇头,转身走了开去. 他实在没有必要再和那怪人多说下去了,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来判断,这个装束古怪,行动异常的人,不是白痴就是疯子. 和一个白痴或是疯子去夹缠,或者有些人会认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,但是高斯却并不那样想.而且,在经过了一天的工作后,他实在已经很疲倦,想休息了. 可是,当高斯向前走去的时候,他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着,他回头看了一眼,不禁皱了皱眉,那怪人亦步亦趋,跟在他的身后. 高斯感到很不自在,但是他自然也无法不让人家跟在他后面走.他唯一的办法,便是加快脚步,希望可以摆脱那怪人. 可是,当他走得快些时,那怪人也走得快些,转眼之间,已然来到了大厦中,那怪人仍然跟在后面,高斯心中的不安更甚了. 而当他跨进了电梯,那怪人居然也老实不客气地跟了进来,高斯更有点沉不住气,但是他还是没有说甚么,因为电梯是公众的地方,那怪人如果要使用电梯,到达大厦的某一层,高斯是不能干涉的. 然而,到了高斯打开他住所的门,走进去,那怪人居然也要跟进来时,高斯真的耐不住气了,他大声喝道:「你想干甚么?」那怪人睁大了眼,像是还不明白高斯为甚么忽然要对他大声呼喝,高斯在那时,已经紧握住拳头,虽然那怪人的身形,看来如此魁梧、扎实,但如果他硬要闯进来的话,高斯只好和他动手打一架了. 但那怪人却一点也没有要和高斯动手打架的意思,他的容貌虽然可怖,但是他的眼中,却有着一种坦诚的光彩,他道:「我?我在等候你的回答啊!」高斯怒道:「等我的甚么回答?」「你还没有告诉我,甚么地方,可以有人能移得开这房子,请告诉我,我去找他.」那怪人说得一本正经,而且还满面都是恳求之色. 高斯不禁有点啼笑皆非,他本来想告诉他,不妨到纽约去,找那里的工程学家,想想办法,那里的工程学家,或许可以替他搬开这幢大厦. 但是,对于一个头脑如此单纯的人,高斯却又不忍心向他开那样的玩笑,是以高斯叹了一声,道:「朋友,我那样说,只不过是想告诉你,那是不可能的,喂,你怎么会有这样怪念头的?」「怪念头?」怪人大声道:「一点也不怪啊,房子是一点一点盖起来的,自然也可以一点一点搬开.」高斯只好笑了起来,道:「道理是不错,可是搬开了这幢大厦,对你又有甚么好处呢?」高斯只不过是随口问一问而已,可是那怪人却像是嘛了一大跳,他陡地向后退了一步,好像怕高斯在他身上抢走甚么一样. 然后,他瞪视着高斯,他那种神态,倒将高斯弄糊涂了. 过了足足两分钟,高斯实在忍不住了,刚想问他还有甚么话说,那怪人却也在这时,突然开了口,道:「我可以将你当朋友么?」高斯是一个很喜欢朋友的人,但是,对于那样的一个怪人,主动地想将他当作朋友,他却也敬谢不敏,是以他立时笑道:「你想将我当朋友么?据我的经验,随便将陌生人当朋友,是没有甚么好处的.」那怪人现出十分伤心的神色来,缓缓转过身去,显然是高斯的话,令他失望了. 在那一刹间,高斯几乎心软了,想要叫他回来,可是,他立即想到,好不容易那怪人自己肯离去,如果自己再将他叫回来,那不知要被他缠到甚么时候,岂不是自讨苦吃么? 就在这一转念之间,他没有出声,看着那怪人,拖着沉重的脚步,在走廊中走开. 高斯看他没有多久,便关上了门,照说,那怪人没有硬闯进来,他也不必与之打架,现在,那怪人又自动离去了,高斯的心头,应该十分轻松才是.但是,他却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,反倒感到心头沉重,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了甚么来,他是在关心那怪人么?可是,他为甚么要关心?是为了那怪人眼中那种坦诚的神色? 高斯用冷水淋浴着,换上了睡袍,看了一会报纸,然而他心中的不安,越来越甚,他甚至打开门,探头出去看看,那怪人是不是还在走廊中,但是怪人早已不在了. 当高斯发现那怪人已经离去时,他心中,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怅然之感. 那一晚,高斯睡得并不好,第二天工作时,他也有点心不在焉,等到傍晚,他驾车回家时,他总算又看到了那怪人. 这一次,那怪人并没有惹甚么纠纷,一大孩子围着他,那怪人用手掌拍着他的胸口,发出有节奏的「啪啪」声,而他就和着那种节拍,用嘹亮的声音,在唱着歌.高欺听不懂他在唱些甚么,但是歌声却十分雄浑和吸引人. 高斯看到了那怪人,那怪人也看到了他,立时停止了唱歌,向前走来,高斯又见到了他,十分高兴,他第一句就道:「昨天晚上,我又出来找你,可是,你已经不在了,我找不到你.」那怪人咧嘴笑道:「今天我们已经不算陌生了,是不是?」从怪人这句话中,高斯已可断定他既不是白痴,也不是疯子.因为他知道这句话,是接着昨天的话来讲的,昨天,他曾拒绝那怪人,告诉他,最好不要将陌生人当作朋友,而现在这样说,显然是在询问高斯,今天他们不再陌生,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? 高斯立时笑了起来,伸出了手,那怪人的两只大手,他同时抓住了高斯的手,并用力摇着,然后他突然将高斯拉近身,将他紧紧抱住,惹得孩子们全都怪叫了起来. 这一次,是高斯请那怪人进家中去的,高斯替他斟了一杯酒,那怪人一口就将酒喝干了,而不改容,高斯问道:「你是甚么人?」怪人道:「我是赫布王子.」「你是甚么?」高斯皱起了眉. 「赫布王子.」那怪人再回答. 高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,那家伙自称是王子,看来他有时虽然头脑清醒,但仍然不免是一个疯子.而那怪人却仍然一本正经地道:「你是谁?」高斯没好气地道:「我是高斯大帝!」看那怪人的神情,他显然信以为真了,他立即站了起来,兴高采烈地道:「是啊,你的国土在哪里?」高斯瞪着他,道:「那么,你的国土又在那里呢?」那怪人道:「我的国土很小,只不过是一个小岛,四面全是大洋,我们叫大海洋为生命的海,可是白人却叫南太平洋.」高斯呆了一呆,又望了那怪人半晌,道:「你……那个岛,叫甚么名字?」高斯在问出这个问题时,已经没有甚么揶揄的语气了,因为他越听越觉得那怪人并不是在胡言乱赞,他可能真是南太平洋一个小岛的王子. 那怪人道:「岛以我们家族的名字为名,叫赫布岛,赫布王国,我将是赫布王第二十一代,我父亲还在世,所以我现在是赫布王子.」 第三章 高斯又呆了半晌,他想进一步证明对方的身份.对方若是一个普通人,还可以有身份证明,偏偏有各种各样的身份证明,但却绝没有一种「王子证明书」的.所以他想了半晌之后,道:「那么,你不在赫布岛上,到这里来作甚么?」赫布王子神情严肃,自他的口袋中,取出了一张摺成小方块的纸来,他将纸放在桌上,然后用手按住了那方纸,抬起头,向高斯望来,高斯也不知道他想做甚么,只好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. 赫布王子望了高斯半晌,才道:「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么?这件事,只对朋友才肯说.」高斯满腹怀疑,但他还是道:「我们不是握过了手么?我也请你到我的家中,我们该可以说,是朋友了.你有甚么事,不妨对我说.」赫布王子像是对这件事,感到十分严重一样,他又望了高斯好一会,才说道: 「好,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,你就可以明白我为甚么要搬开这幢房子了.」高斯不知道赫布王子要给他看甚么,他只是等着,只见赫布王子伸手在上衣的内衣袋中,取出一只十分精致的银盒子来. 那只银盒子,看来像是二十枝装的扁平烟盒,颜色已经发黑了,好像上面还镶着很多宝石,看来和赫布王子的身份倒很合适. 赫布王子看到高斯注意他的银盒子,他也现出自豪的笑容来,道:「这是我们祖传的遗物,那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皇送给我们的东西.」高斯点头道:「是的,很精致.」赫布王子又郑而重之,将那银盒子打了开来,高斯忙向盒中看去,只见那银盒子之中,放着一叠独得很整齐的纸头. 那叠纸虽然摺得很好,但却可以看得出来,已经很残旧了.当赫布王子将那叠纸取出来的时候,更可以发觉它的残旧.有好几块纸,根本已经碎裂,而是用许多胶纸贴着,才得以保持完整. 在纸上,有很多红色和黑色的线条,看来像是一幅城市的街道图. 赫布王子的行动,十分神秘,当他取出地图之后,他的手还在地图上遮遮掩掩,像是不想被高斯看到那幅地图的内容. 高斯的好奇心,实在按捺不住了,他几乎想一伸手,将那幅地图,抢了过来,但他毕竟不好意思那样做,他只是忍不住道:「那是甚么玩意儿?」赫布王子的神色更严重了,他的双手遮住了那地图,由于那地图根本未曾完全摊开来,是以赫布王子的两只大手,遮在地图上,高斯就变成甚么也看不到. 赫布王子抬起头来,问道:「你在这个城市,居住了多久?」高斯立时回答道:「我是在这里出生的,我今年有多大年纪,便居住了多久──当然,我曾到外地去旅行,但是我对这个城市的一切,却是再熟悉不过的.」赫布王子道:「那么,你一定听说过二十二年前,在这个城市中,有两个大走私集团,为了一箱子翡翠而火拼的事情?」高斯皱着眉,不错,赫布王子提起的那件事,他是听说过的,这件事有着种种传说,而最引人入胜的,倒不是两帮走私集团火拼的本身,而是引起火拼的那一箱翡翠,至今下落不明. 那一箱翡翠,有的传说,达到二十磅重,有的说十五磅,传说不一,高斯为此,也曾下过一番调查功夫.据他调查的所得,那一箱翡翠的净重,是四磅七盎斯,比传说中的更少得多. 高斯的调查,包括了当时报上的报导,和走私集团的人,在火拼之际,被警方搜获后的口供所得来的.他当日调查这件事,也纯粹是为了好奇和兴趣,后来,他也将这件事忘了. 当时几乎人人都想得到那一箱翡翠,但那箱翡翠究竟失落在何处,却也没有人知道.当年,警方曾尽量套取被捕的两帮走私集团的口供,希望得到线索,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. 由于当年走私集团的火拼,是在海上首先展开的,再发展到陆上的,所以警方的结论是,那一箱翡翠,已经在火拼开始的时候,失落在大海中了. 这件事,一直成为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话资料,翡翠的数量,也渐渐增加,高斯调查所得的数字,虽然比传说中少得多,但是想想看,四磅七盎斯上佳的翡翠,在珠宝市场中,该值多少钱?那简直是无法估计的! 高斯呆望了赫布王子很久,他在奇怪,何以赫布王子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件事来. 如果赫布王子是从遥远的南太平洋一个小岛上来的,那么他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,高斯一想到这里,就问道:「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,你是听谁说的?」赫布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道:「我是听一个逃犯说的,事情得从头讲起,五年前,有一个人在海上挣扎,被我救了起来.我将他带到赫布岛,这个人的身份十分神秘,他一直不肯说出他自己是甚么人来,也一直留在岛上,不肯离去,直到两个月前,他得到高热症,快要死了,才对我说出了他的秘密.」「他是一个逃犯?」高斯问. 「是的,在赫布的东南,有一个囚犯岛,那个岛上,是专门囚禁被流放的犯人的,好像在这个城市中,犯了重罪的人,也会被遣到那个岛上去.」高斯点着头道:「有这个例子.」「那个犯人,」赫布王子继续道:「他在临死前告诉我,他的名字叫赖天南,是走私集团的一个重要人物.在一次火拼中,被警方逮捕,他也告诉我,当年两大走私集团的火拼,是为了一箱翡翠,他便告诉我,那箱翡翠,不知可以值多少钱!」高斯不禁「飕」地吸了一口气,道:「这个……赖天南,他难道知道这箱翡翠的下落?」赫布王子点着头,道:「是的,因为那箱翡翠,是他当年起了私心,私吞藏了起来的.也正因为他藏了那箱翡翠,所以才引起了两大走私集团的火拼.」高斯的心头,突然乱跳了起来,他忙问道:「他将那箱翡翠,藏在甚么地方,告诉了你?」赫布王子道:「是的,他当年藏下翡翠之后,就画了一张地图,指出埋藏的地点,他在临死之前,将那张地图,送了给我.」高斯的声音,甚至在不由自主之间,有点微微地发颤,他忙道:「就是你手中的他图?快,快展开来,让我看一看.」赫布王子却苦笑道:「看不看都是一样了,我在到了这里之后,找到了地图上的那街道,也量度了一下,二十二年之前,这里可能甚么也没有,但是现在,却已建起了高楼大厦.现在,你知道我为甚么要设法,将这幢高房子整座移去了吧!」高斯呆了半晌,道:「你……你是说,那箱翡翠,赖天南是埋在这幢大厦的下面的?」赫布王子仍然苦笑着,道:「当然,在他埋藏的时候,是根本没有房子的,你想想,可有甚么办法,将这幢大厦移去?」高斯又呆了片刻,在那片刻之间,心中乱到了极点,但是他终于还是想到了一个头绪,他道:「不会吧,如果这箱翡翠,是埋在这里的话,那么,在建造大厦的时候,也早被建筑工人发现了,那自然应该是轰动全市的大新闻.」「至少,我未曾听得有这样的事情!」高斯回答. 赫布王子又苦笑了一下,将他掩在地图上的手,移了开来,喃喃地道:「可是从地图上看来,翡翠真是被埋在这里,赖天南没有理由在临死之前骗我.」他一面说一面摊开了那张地图来,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色圆圈,道:「你看,翡翠就被埋在这里,理化街,离开街口,一百二十步,离街中的大树十三步,大树当然没移动过,但刚好就在这幢大厦的下面.」当赫布王子打开地图的时候,高斯也连忙凑过头去看视,他那时候的心情,是十分复杂的.因为他知道那份翡翠的价值,实在是极其惊人的,但如果那箱翡翠真的被压在一幢大厦下面的话,那有甚么办法可想? 可是,当高斯望向那地图的时候,他陡地呆了一呆,接着,他将赫布王子的手推开,又揉了揉眼睛,突然之间,他大笑了起来! 赫布王子用疑惑的眼光望着高斯,高斯笑了又笑,足足笑了一分钟之久,才道: 「你来到本市有多久了?是谁叫你来这里的?」赫布王子眨着眼,道:「我来了没几天,当我向人提及理化街时,人家就叫我来到这里.」高斯大声叫道:「你找错地方了,你看,地图上写的是『礼化街』,而这里是『理化街』,同音不同字,那完全是两条不同的街道.」赫布王子突然跳了起来,现出无比兴奋神色来,道:「真的?那么,那条礼化街在甚么地方?」高斯也兴奋得连连搓着手,道:「那礼化街,在郊区,是一个很荒僻的地方,根本没有甚么屋子,自然也是埋藏宝物的理想地方.」赫布王子道:「你,你可以和我一起去?如果找到了那箱翡翠,我和你一人一半.」高斯的心头跳得很剧烈,一人一半!他只要有那箱翡翠的十分之一,他就已经是豪富了! 第四章 高斯忙道:「一言为定?」赫布王子像是很不高兴,道:「赫布族人是从来讲话算数的,何况我是王子!」高斯大声叫道:「走!」他拉着赫布王子,向外冲了出去,出了大厦,上了车,疾驶而去. 四十分钟之后,高斯和赫布王子,已到了近郊区的礼化街口,高斯停了下来,在黑暗中看来,那条街冷僻得像鬼域一样.当年走私集团的主要份子赖天南埋藏珠宝的地方,到现在仍然这样冷清! 高斯和赫布王子下了车,赫布王子心中很紧张,他手中拿着地图,高斯的心情也很紧张,他们两人,一面看着地图,一面向前走去. 他们渐渐走近一间很简陋的石屋,当他们来到石屋的墙前之际,他们发现,还差两步,就可以到达地图上注明埋藏那批翡翠的地点了! 赫布王子和高斯两人,互望了一眼,他们又从另一个方向,来确定藏宝的地点,经过几次试验,他们都可以肯定了一点:当年埋藏宝物的地点,现在虽然没有多大的变化,一样地荒凉,但是,恰好在藏宝的确切地点之上,却造了一座石屋! 他们正在交谈着,石屋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犬吠声,接着,石屋中就亮起了电灯. 赫布王子和高斯两人,正站在那石屋的门口,他们一看到屋内亮起了灯,便一起后退了一步. 石屋的门,也在这时,打开来,只见一个壮汉,提着四尺来长的一截水喉铁,探头向外望来,当那壮汉看到了高斯和赫布王子时,那壮汉陡地一呆,充满了敌意似地喝道:「你们干甚么?」他一面说,一面已扬起手中的水喉铁来,高斯忙摇手道:「先生请勿误会,我们不是坏人,请问,你可是这间石屋的主人?」那壮汉仍然瞪着眼,绝无一点友善的样子,他粗声粗气地道:「是又怎样?」高斯仍然笑着,赫布王子道:「我们想进屋子坐坐,是不是可以?」那壮汉怒道:「滚开,谁知你们是甚么人?」高斯忙道:「先生,你这间石屋,如果有人向你收买的话,你是不是肯卖?」那壮汉的脸上,仍然充满了疑惑之极的神色,道:「你是神经病院逃出来的?半夜三更,找人来买房子?这石屋有甚么好?」高斯道:「我喜欢这里清静,譬如说,我出三千元,你将这间石屋让给我,好么?」那壮汉大笑道:「三千元?那不是太少一点了么?」高斯听得对方的口气已经活动了许多,心中不禁大是高兴,忙道:「那么,价钱可以商量,我可以出到五千元,我想,已足够了.」五千元,要造那样简陋的石屋,已经可以造三四间之多了,可是那个壮汉,却仍然未曾点头,他只是望了高斯半晌,道:「看来,你倒是真有诚意买我这间石屋,那么,请进来坐坐.」高斯正想走进石屋去看看屋中的情形,他忙道:「好,打扰你了.」他和赫布王子,一起走了进去. 石屋中的陈设很简单,除了一床,一桌,几张椅子之外,别无他物,地上铺着粗糙不平的水泥.当高斯走进那间石屋的时候,他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,因为他双脚,是踏在一笔巨大的财富之上.只要能向下掘去,他就可以成为豪富! 高斯的脸,因为心情紧张而涨红了,那壮汉道:「这间屋子,我造不到一年,我也喜欢这里的清静,所以,实在不想出让,除非价钱相宜……」高斯忙道:「一万元.」那壮汉望着高斯,仍然不出声,赫布王子忙拉着高斯的衣袖,将高斯拉开了一些,用极低的声音道:「高先生,这屋子不值一万元,而且,我也没有那么多钱.」高斯也低声回答道:「我有,我可以先垫出来,如果不出高价,他不肯卖这屋子,我们怎能得到那一大笔翡翠,你说!」赫布王子十分感动,道:「你真好,等我们得到了翡翠之后,我一定还给你屋价的一半!」高斯不禁笑了起来,道:「到时,谁还在乎这些小数目呢?」高斯一面说着,一面又向那壮汉望了过去,那壮汉却仍然在摇着头,高斯道: 「一万五千元……一万七……两万……两万二!」叫到两万二的时候,高斯的手心,在隐隐冒着汗,他来到了桌子前,用力在桌子上,抵了一下,道:「两万二,如果你再不肯卖的话,那么你就是傻瓜了!」那壮汉望了高斯一会,才道:「两万二,我肯卖了,可是,钱呢?我一分钱也没有看到,所有的价钱,只是从你的口中,叫出来的.」高斯也高兴地坐了起来,道:「你以为我只是空口说白话?现在,我身上当然没有那么多钱,但是明天一早,银行一开门,我就提钱来.」那壮汉道:「好,那等你带着钱来时,我们就交易.」高斯和那壮汉握了手,和赫布王子,一起离开了那石屋,回到车子前,高斯兴奋得在搓着手,道:「赫布,明天,我们就是富豪了.」赫布王子也很高兴,道:「有了钱,我要在赫布岛上,建立一座华丽的皇宫,请你来做我的贵宾,用最隆重的礼节来款待你!」高斯忍不住高兴得「哈哈」大笑了起来. 他们一起回到了高斯的住所,高斯根本兴奋得睡不着,他取出他珍藏的美酒,款待着赫布王子,两人又将那地图,详细研究一番,认为万无一失了,才收起了地图. 赫布王子向高斯叙述着赫布岛上那世外桃源的风光,高斯闭上眼,像是已看到了那一大群南太平洋上的美女,正在跳着裙舞.一直到天色微明,他们两人,才因为实在疲倦,而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. 第二天旱上,高斯醒来,已经十点钟了,赫布王子还在酣睡,高斯推醒了赫布王子.两人草草洗了脸,高斯拿了银行存摺,两万二是他银行仅有的存款,当他取了一大叠现钞走出银行时,他几乎想向每一个人大叫大嚷,说他快要成为世界着名的豪富了. 然后,他们又驱车来到那石屋前,那石屋主人早已等在门口,高斯才一下车,他道:「钱带来了么?」高斯道:「带来了,我们要办甚么手续?」那壮汉道:「不必甚么手续,你将钱给我,我将石屋给你就行了.」高斯迟疑了一下,道:「你总得立一张字据给我.」那壮汉道:「也可以.请进来.」他们一起进了屋子,高斯写了一张字据,那壮汉签了名,然后,高斯将一大叠钞票取出来,交给了那壮汉,那壮汉数了一数,就走出了石屋. 高斯兴奋得不由自主在喘着气,说道:「王子,我们甚么时候开始挖掘?」赫布王子道:「我去买挖掘的工具,你在这里等我.」高斯笑道:「你不怕我一个人掘了翡翠走?」他自以为这句话很够幽默,讲完了之后,就笑了起来.而就在这时,石屋外起了一阵喧闹声,两个警官,押着那壮汉,走了进来.那壮汉还在挣扎着,赫布王子一看到两个警官,脸上已变了色,高斯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间,已听得一个警官大声叱喝道:「张炳,你才出狱,又在玩甚么花样了?」赫布王子转身想从窗口中跳出去,可是一个警官已奔了过来,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,道:「你还想逃,这次,你扮甚么?是扮印度土王,还是阿拉伯酋长?」「赫布王子」张口结舌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而且更加目瞪口呆的,则是高斯. 在李玉芳的办公室中,高斯和李玉芳隔着办公桌而坐,李玉芳将一大叠钞票,推到高斯的面前,道:「这是你的钱,差点被人骗走了.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真想不到……」李玉芳瞪了他一眼,道:「所有的骗局,都是利用人的贪婪心理.张炳是一个老骗子,他最明白如何才能使人上当.他扮成了甚么赫布王子,用几十年前的悬案,来使人相信他可以发现宝藏,而且还故意弄错了一个字,找错了地方,自然会有你这种人上钓了.」高斯红着脸,道:「这骗局布得那么妙,真是不易识破.」李玉芳道:「算你好运气,张炳的搭档王阿毛涉嫌与一件窃案有关,警方已跟踪了他好几天,不然,你花了两万二,只是得到一堆烂石头!」高斯无可奈何地笑着,李玉芳又瞪了高斯一眼,瞪得很凶狠,高斯缩缩头不敢再出声了. 全文完 妖女煞星 第一章 一个新派,英俊的男人,穿窗而出,窗外有十七八个枪手,子弹横飞,枪声震耳欲聋,但是枪弹像是长着眼睛一样,尽管打碎了墙上的水泥,迸起碎片,但是那男人依然无恙.又是一个翻滚,滚到汽车后面,车后躲着一个美女,男女拥抱,接起吻来──高斯看到这里,不禁打了一个呵欠. 他是因为觉得无聊,才走进电影院来的,但是到了电影院中,他却发觉更加无聊,他的眼皮向下沉,几乎要睡着了. 而就在这时候,银幕下面,突然打出了一排字幕:急事,高斯请出,大堂有人相候. 高斯呆了一呆,字幕隐去,高斯站了起来,同样的字幕,又出现了一次.高斯向外走去,戏院中只有小猫三四只.才从黑暗中,走到了光亮处,几乎甚么也看不到,他略停了一停,看到两个人向他走过来,他揉了揉眼,道:「甚么人?」那两个人来到他的面前,高斯更觉得讶异了,因为他竟不认识那两个人! 那两个人来到了高斯身前,一个道:「你就是高斯?那个摄影师?」高斯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头了,他连忙向后退去,可是那个人却已经伸出手,向他的肩头搭来.高斯手臂向上一扬,「啪」地打开了那人的手臂,身子陡地向后,退开去,穿过了绒幔,来到戏院中.他的眼前,又是一黑,他打横走出两步,贴墙站着. 他看到那两个人,也立即跟了进来,银幕上,还在乒乒乓乓地开着枪,那两个人进来之后,一个站在门口,另一个向前走了几步,四面张望着. 由于戏院中人少,所以冷气很够强,但是高斯却觉得自己在隐隐冒汗,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?但是他却知道,不论有甚么事,他这时最好不要给那两个人发现. 他背靠着墙,慢慢移动着,很快就到了另一出口.这时候,银幕上的女主角,发出了一声尖叫,那一下尖叫声,催得高斯掀开绒幔,逃出门口. 他喘一口气,奔过走廊,来到太平门前,托起了铜闩. 他进戏院来的时候,太阳高照,可是现在,雨势却大得出奇.高斯也顾不得雨有多大,他立时以手遮头,冲过马路,到对街的屋檐下,他才敢转过身来. 他看到刚才在大堂中拦住他的那两个汉子中的一个,从戏院的正门走了出来,高斯连忙偏过头去,但是那人已然发现了他. 那人大叫了一声,奔过来,一辆冒着大雨驶过来的车子,几乎将那人撞倒.高斯转头就奔,奔过一条横街,又拐了好几个弯,等到他已确定那汉子并没有追过来,他才停下来. 他的身子全湿透了,他站在街边,等到有一辆计程车经过,上了计程车,回到了家中. 当他走到家中时,他紧张的心情,才松下来,他先找一条干毛巾,擦干了头发,又换去了湿衣服,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. 高斯听到门铃声,吓了一跳,但他立即笑了起来,心想自己为甚么变得那么胆小?在戏院中的那两人,总不至于追到家中来吧! 可是,当他走去开门的时候,却有心惊肉跳之感.因为在门外的人,不断地按着铃,高斯来到门口,大喝:「甚么人?」门外立即回答,道:「高先生,你在家么?好了,总算找到你了.」「你究竟是谁?」高斯觉得那声音很熟,但是却又想不起是甚么人来. 「我是何求.」门外那人的声音极其焦急. 何求,高斯想起来了,老何是一个世家子弟,年纪已不轻,可是他却从来未曾正经做过一件事.那也不要紧,他的上代有的是钱,他可以说是标准的公子哥儿,吃喝玩乐,无一不精,高斯曾和他见过面,却算不上是朋友. 高斯不明白他何以会在这么大雨找到他这里来的.他开了门,更吓了一跳,何求的全身上下都要湿透了,他身上穿的是极其名贵的西装,湿得向下直滴着水,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死去,他的口唇,也在抖着.高斯才开了门,他就撞了进来,立时关上了门,靠着门在喘气. 高斯呆了半晌,才问道:「甚么事?」何求的神色,十分紧张,道:「你……你看这个.」他一面说,一面从上衣口袋中,摸出一封信来,交给高斯.高斯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字全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贴成的,他呆了一呆,一伸手,将那封信自何求的手中,抢了过来. 信封也已湿了一半,高斯抽出了信纸来,信纸上的字不多,大小不一,也全是从报上剪下来的字贴成的,黏在一起,那是一封勒索信! 「我们兄弟缺钱用,向你借二十万元,不得推托,不得报警,否则取你性命,大煞星启.」何求指着那信,手指在发着抖,道:「你……看这封信,我怎敢报警?」「你准备付钱?」高斯问. 何求连连点着头,道:「这封信,我是上午收到的,中午,我还接到电话,问我决定了没有.我说已决定了,那个大煞星,问我派甚么人送钱给他,我想,我认识的人只有你够胆色,所以,就说了你的名字.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你倒真好介绍啊!」何求着急道:「你不会不答应吧!」高斯道:「你还说了我一些甚么?」何求道:「大煞星追问我,你是甚么人,我说你是一个摄影家,和警方没有关系.」高斯缓缓吸了一口气,他想起他在戏院大堂中碰到的那两个人. 何求又道:「大煞星限我晚上九时三刻,将钱送到.」高斯一怔,道:「现在已经七点多了.」何求道:「钱我已准备好了,地点我也和他约好了,就是找不到你,唉,你办公室的人,说你看电影去了.」何求讲到这里,高斯忙道:「你派了两个人,到电影院来找我?」「是啊,那是我两个得力伙计,他们是粗人,可是对我很忠心.」何求说着:「我就在车中等你,你是甚么时候回来的,怎么没有看到你?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你派来的那两个人,几乎将我吓死,我以为他们是绑票的.」何求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高斯在说甚么,他只是道:「求求你,你一定要代我走一趟.」何求又从身上,取出了一只牛皮纸袋来,道:「二十万,全在这里了.」高斯打开牛皮纸袋来看了看,果然全是一叠叠的大钞,他拍了拍那牛皮纸袋,道:「老何,你这样也不是办法,收到了一封信,就交二十万出去,这个例一开,你的钱再多也不够.」何求道:「本来,我也不准备理睬的,可是在接到大煞星的电话之后,我决定付钱了.」「为甚么?」「那个大煞星,他简直就像是每分钟都在我的身边一样,我在这三天中,做了一些甚么事情,他全说得出来,如果他要害我那太容易了.」高斯望了他半晌,道:「你不准备报警?」「不,不,」何求摇着双手道:「二十万算不了甚么,犯不上和这种亡命之徒作对.」高斯叹了一声,道:「反正你有的是钱.」何求拍着高斯的肩头,道:「你替我解决了这件事,我一定重重谢你.」高斯道:「你和那个大煞星,约好了在甚么地方?」「今晚九时,在你的家中收钱.」高斯直跳了起来,在那一刹间,他的喉间,不知道有多少粗言秽句涌塞着,想要骂出来.可是,却因为他想\ue370何求的话实在太多了,是以反而变得一句话也骂不出来,他只是瞪着何求. 那时,高斯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,是以何求也不由自主,向后退出一步,高斯终于大声叫了起来,骂道:「你这个王八蛋.」何求苦着脸,道:「你别怪我,我……没有办法,对方说要顾及安全,他非那样不可,我将你的地址告诉了他,他说九时就来,钱在你这里,我……告辞了.」高斯大喝道:「王八蛋,你别走!」可是何求话一说完,便已奔到门口,打开门,向外奔去,等到高斯追出门口时,何求早已经奔下楼梯去了.高斯本来还想追上去的,可是他一想,如果到了九点钟,那个大煞星来了,自己不在家中的话,那么,事情就糟糕了. 他只好退了回来,而心中又实在气不过,是以他足足骂了何求十五分钟之久.等到他想到他应该将骂何求的话,用录音机录下来的时候,他的气已经平了.他看了看时间,快八点钟. 而一小时之后,就会有一个亡命之徒,到他家中来,收取那二十万! 一想到这里,高斯着实紧张得可以. 在这一小时中,高斯想了不知多少办法,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李玉芳,将事情告诉她,并请她来,可是当他想到,那可能害了何求性命时,他又将拿在手中的电话,放了下来.